一轉(zhuǎn)眼就到了深秋,下了幾場雨過后,天氣一日比一日冷,鳳儀宮里已經(jīng)燒了地龍。</br> 虞夏體寒,身子纖弱的像柳枝似的。她最怕冷,哪怕在暖閣里,也整天懨懨的躺著很少動。</br> 劉肆最近很少來后宮,據(jù)說是朝中發(fā)生了一些事情,他忙于朝事。</br> 景國和闌國先前都是比較強盛的國家,彼此不相上下,景國在北,闌國在南,文化風(fēng)俗都不同,不過闌國到了虞夏父皇的手中時,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天災(zāi)不斷,虞夏的父皇又軟弱昏庸。</br> 景國比闌國衰落得還早,十幾年里內(nèi)憂外患不斷,還被闌國割走了不少土地。先帝在時,重用佞臣,外戚把持朝綱,齊家權(quán)勢滔天,兵權(quán)也在外臣手中。直到劉肆上位,收回兵權(quán),將被闌國割走的土地收回,打壓外戚,景國才恢復(fù)了一些元氣。</br> 不過很多事情,都不是短時間內(nèi)能夠處理的。幾大家族勢力交錯縱橫,還需要一一瓦解,將全部權(quán)力收進已經(jīng)手中。因為征戰(zhàn)的原因,景國國庫比不上全盛時期,后宮宮妃用度也大大縮減。</br> 不過,縮減了誰的,也不會少了虞夏的。</br> 虞夏在暖閣里,香爐里燃著清淡的月麟香,墻壁上掛著異域進貢的、用金銀絲線和絲綢編織而成的壁毯,暖閣內(nèi)溫暖如春,外面打掃庭院的宮女太監(jiān)無不穿上了厚實的衣物,虞夏穿著單薄的紗衣,在榻上坐著學(xué)刺繡。</br> 之前在闌國時,虞夏倒沒有學(xué)過針線活兒,她那個時候整天睡覺,不睡的時候就跟著太子去讀書,太傅知道虞夏是很受寵的小公主,從來都沒有訓(xùn)斥過虞夏。</br> 自從她失去記憶后,再也不像從前一般,一睡就是好幾天。她覺著無聊,看到荷雪為她做衣物,也纏著荷雪要刺繡。</br> 此時,虞夏就在繡一條帕子,她的繡工不太好,才開始學(xué),針腳都有些亂,不過卻很認真。</br> 荷雪看虞夏一臉認真的樣子,忍不住道:“公主為何要學(xué)這個?有這么多人伺候您,奴婢們給您做就好了,您只管每天好好休息,將身子養(yǎng)好。”</br> 虞夏輕聲道:“閑著也覺得無聊,看書都看膩了,有點事情做也是好的。”</br> 荷雪道:“您之前擅長彈琴跳舞,這雙手倒沒有做過這個。”</br> 這幾天,荷雪沒少看到虞夏手指被針扎到。不過她被扎了也不說,只是擦干凈血跡,然后接著去繡。</br> 荷雪勸不動虞夏,她也知曉虞夏無聊。</br> 虞夏一個人在窗邊刺繡,荷雪也出去了。前段時間劉肆覺著虞夏無聊,讓人給虞夏送來了一窩小狗玩,這一窩小狗有五只,全都灰灰的,毛色算不得漂亮,據(jù)說是和狼雜交的,有狼的血統(tǒng)。虞夏天暖時會在院子里逗弄這些幼犬,因為是劉肆送的,宮女也只能好好養(yǎng)著。</br> 這些幼犬都吃肉,被伺候得油光水滑,像小團子一樣,荷雪喜歡這些毛絨絨的小東西,去喂狗了。</br> 這些幼犬只見了虞夏才親熱,對待其他人愛答不理。荷雪離開了,虞夏繼續(xù)在窗邊刺繡,聽到珠簾響動時,她抬眸,才看到劉肆來了。</br> 虞夏眼睛瞬間亮了:“陛下!”</br> 她有四五天沒有見到劉肆,劉肆并不是重女色的人,后宮其他妃嬪沒有寵幸過,就算來了,也是看看虞夏的狀況。</br> 外面天寒,劉肆的身上還帶著很重的寒氣,虞夏覺著他身上太涼,她穿著單薄,想靠也不敢去靠。</br> 他抬手將虞夏給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在做什么?”</br> 虞夏道:“繡兩只帕子玩兒,天天在宮里也有些無聊。”</br> 劉肆道:“天氣一日比一日冷,過段時間真帶你去湯泉行宮。你身體弱,多泡泡溫泉也好。”</br> 虞夏點了點頭:“陛下最近朝中很忙?”</br> 將要入冬,朝中的事情一直都很多,劉肆也在借著新提拔的大臣打壓一些世家大族。</br> 他霸道且多疑,權(quán)力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中,劉肆才會放心。</br> 劉肆把她摟在了懷里:“并不算忙。”</br> 虞夏看著男人俊朗清瘦的容顏,手指忍不住抬起,去撫摸劉肆的臉頰:“陛下也要注意身體……”</br> 劉肆狹長鳳眸注視著她:“公主是在關(guān)心朕?”</br> 虞夏臉色一紅:“不可以么?”</br> 自然可以。劉肆握住她的手,看她的指尖,有被針扎過的痕跡,他道:“無聊也不要繡了,手指都受傷了。”</br> 虞夏就要把手縮回,手指驀然酥麻了一下。</br> 她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br> 男人的眉目深邃,她讀不懂他眸中的意味,只覺得這種灼熱的視線讓她心頭害怕。</br> 指腹的觸感很奇怪,她低喃道:“臟……”</br> 一直在拈著針,他這般,應(yīng)該要她先將手洗凈。不過其實也不臟,只觸碰了針線和綢緞,倒也沒有碰其他東西。</br> 良久之后,虞夏身上的衣衫褪落下來,她本來就穿得很單薄,暖閣的溫度太高,又不見外人,松松將墨發(fā)挽起來,穿一身紗衣便足夠了。</br> 劉肆衣著整齊,他穿著龍袍,墨色錦緞上繡著金色盤龍,俊朗面上并沒有其他表情。劉肆很少笑,仿佛天生就很陰郁,陰郁又冷傲的人自然很少得到別人關(guān)愛。他也不需要什么關(guān)愛,骨子里傲氣自私,也不允許亂七八糟的人接近。除了虞夏。</br> 虞夏坐在劉肆的腿上,她又糾結(jié)又痛苦,潛意識里,她覺得這般很危險,讓她覺得不適,心理和身體上的不適。但她又怕拒絕劉肆,會傷到劉肆。</br> 畢竟兩人是夫妻。從劉肆的口中,兩人之前相敬如賓,她從來不舍得拒絕他。</br> 虞夏捂住胸口的衣物,抬眸看向劉肆:“陛下……我……我……”</br> 她說不出所以然來。</br> 劉肆捏住她的下巴:“又回想起了什么?”</br> 虞夏說不上來,只搖了搖頭,劉肆從袖中拿出一只漂亮的銀鈴,他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很漂亮的一只手。</br> 鈴聲清脆,像在風(fēng)中回響。</br> 虞夏看著這只漂亮的銀鈴,腦海中一片空白,隱隱有些睡意。</br> 劉肆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傻玉真,你只有朕了,只有朕是你的依靠,是你最相信的人。”</br> 低沉冷冽的聲音,蠱惑人心,虞夏緩緩閉上了眼睛,睡在了劉肆的懷中。</br> 劉肆將虞夏的衣衫合攏,將她放回了床上。她睡得格外沉,昏迷過去了一般。</br> 他知道,他是在飲鴆止渴。可他別無辦法。劉肆不想讓虞夏回憶起任何事情。</br> 她如今看到他時,眼睛里都是欣喜且溫柔的光芒,倘若她想起來,對他就只有戒備和疏離。</br> 虞夏睡到了次日清晨,天還未亮,她就醒了。劉肆在枕邊。</br> 虞夏看到劉肆,唇角忍不住上翹,趴在了劉肆的懷里:“陛下……”</br> 劉肆低聲道:“乖,別鬧,朕要去上朝了。”</br> 虞夏摟住了他的胳膊:“不要。”</br> 她剛剛蘇醒,格外迷戀劉肆,覺得劉肆哪里都好,所以鉆進他的懷里,露出小腦袋:“我們昨天晚上是不是……”</br> 劉肆刮了刮她的鼻尖:“是。”</br> 虞夏身上只穿了一件兜衣,劉肆身上穿著寢衣,他墨發(fā)并未以銀冠束起來:“乖一點,不要纏著朕了,朕去早朝。”</br> 虞夏點了點頭,乖巧的放了他的手臂。</br> 男人坐了起來,她小小的一團,睡在他的旁邊,就像一只軟軟糯糯的小貓。她看向劉肆,他身上衣物敞開了一些,露出一片結(jié)實的蜜色胸肌。劉肆常年習(xí)武,精通騎射,武功超凡,當初未登基時就在一眾皇子中出類拔萃,迷倒景國一眾貴女,身材自然極好。</br> 虞夏在感情之事上也不清楚,仍舊迷迷糊糊的,看到兩人衣衫不整的一起起來,就以為兩人昨晚親熱了。昨晚劉肆一直睡在外間,半個時辰前才過來陪她一起睡。</br> 她又去摟住了劉肆的腰:“陛下每天怎么都要忙?我想讓你天天陪著我。”</br> 劉肆清楚,倘若她清醒著,此時的想法肯定不是求他天天陪著她,而是恨不得讓他從此消失,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br> 這種反差太大。</br> 劉肆情愿做陰損的事情,用手段讓她一輩子不要回憶起曾經(jīng),也不愿她一臉懼怕的看著他。</br> 得非所愿,愿非所得,他得到皇位,實際上并不想要皇位,只是借皇位將他得來,得到她的人,才知道他最想要的,其實還是她最初待他溫柔平和的樣子,而不是驚恐與懼怕。</br> 景國留了不少爛攤子需要劉肆收拾,前朝都是每三天上一次朝,到了劉肆這里,他勵精圖治,天天早朝,每隔十天才有一個休沐日。</br> 劉肆道:“過幾天再陪你。”</br> 虞夏輕聲撒嬌:“我想要陛下今天陪。”</br> 劉肆無奈應(yīng)允她:“好,朕答應(yīng)你,玉真,快松開吧。”</br> 虞夏這才松手了。</br> 他之前也見過虞夏這般撒嬌,這般無理取鬧。不過不是對他,而是對她的兄長。太子虞章可以隨意出入宮闈,虞夏作為公主卻不能出宮,有時她覺得宮里無聊,想要去白家玩,都要這般懇求虞章。太子本來會答應(yīng),為了聽妹妹懇求時可憐又可愛的話語,都會故意裝作不答應(yīng)。</br> 李大吉也讓宮女進來伺候劉肆起床,虞夏在床帳中,清晨寒氣重,劉肆不讓她起來,仍舊讓她在被窩里乖乖躺著,過半個時辰再起床用早膳。</br> 床幔是用孔雀毛織入緞內(nèi)做成的,秋冬氣候寒冷,景國靠北,虞夏在氣候溫和的闌國長大,受不了太冷的天氣,這樣厚厚的床幔隔絕寒氣,哪怕是數(shù)九寒冬,她在里面睡覺,晚上踢了被子,只穿著單衣也不覺得寒。</br> 孔雀裘做衣服都珍貴,如今的齊太后做皇后時,皇帝再荒淫無道,寵愛齊家,也沒有給齊太后這般待遇。李大吉知曉,元熙帝對待自身厭惡的人會不擇手段,不留一絲情面,對待他喜歡的人,則會將一切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br> 后宮其他妃嬪差不多都有內(nèi)務(wù)府克扣份例的情況,只有鳳儀宮,從來都是送來最好的東西。</br> 冬天還沒有到,元熙帝已經(jīng)讓人搜集各種皮毛,還將他曾經(jīng)剝下來的紫狐的皮毛制成的珍貴斗篷給送來了鳳儀宮。</br> 劉肆早上得了虞夏的挽留,看起來也沒有平日那般冷冽,朝中不少仗著家中勢力為官的官員在這段時間被清了大半,都是被劉肆新扶植上來的人挑出錯誤革除官職,有的曾經(jīng)做過惡事,甚至連累了整個家族背流放。</br> 因此,這段時間朝中人人自危,一些為官幾十年的老臣,一開始倚老賣老,仗著資歷目無主上,覺得皇帝不會拿自己怎么樣,此時見了劉肆,也都恭恭敬敬。</br> 雖然劉肆在朝中被一些家族忌憚恐懼,但他帶兵奪回景國故土,做王爺時也有赫赫戰(zhàn)功,在民間卻有很好的名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