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琛給顏布布全身涂抹好地耳草汁后便去做飯。顏布布側躺著看他忙碌的背影,不時丟一根草莖投過去。封琛也不理他，只在肩頭上掛了好幾根草后，才會隨手抓下來丟掉。</br> “……你左邊肩上那些劃痕有點像顆星星,就是其中一道劃得有些歪,不然就更像了，我當時應該是這樣摟著你劃出來的。”顏布布兩只手在空中比劃,“如果我手摟下去一點,星星就劃得很完美了……你腰上那道有些長，為什么會這么長？唔,應該是你突然把我架起來……”</br> 封琛面無表情地用木勺攪著石鍋里的狼肉，既不做聲也不去制止顏布布,頗有點自暴自棄的意味。</br> 只是皮膚上泛起的那層紅色就沒有消退過。</br> 吃過飯后，封琛看著顏布布眼下兩團疲倦的淡青色，說道：“你再睡一覺吧,睡好后我們就出發。”</br> 顏布布問：“是去后面無名山嗎？那我們現在就可以走，不用睡覺的。”</br> 封琛抱起碗和石鍋往洞口走,嘴里道：“現在還早,你那衣服洗過了也沒干,你再睡一覺吧，睡醒后我們再出發。”</br> “我們都要離開這兒了，還要洗碗嗎？”顏布布問。</br> 封琛抓著爬藤往下滑：“就算要走，洞里也要打掃得干干凈凈的才行。”</br> “那你快點回來,我睡不著的,我躺到衣服干了就行。”</br> 顏布布說著自己睡不著，但封琛才離開了幾分鐘,他便沉沉睡了過去。這一覺睡醒時,發現洞口被陽光直射著,顯然已經是中午時分。</br> “醒了？”封琛低低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br> “嗯。”顏布布翻了個身，側對著封琛躺著：“你也在睡覺嗎？”</br> “休息了一會兒。”封琛閉著眼問道：“現在身體感覺怎么樣？”</br> 顏布布睡了這一覺，只覺得通體舒泰，原先的酸痛感也基本沒了，便老實道：“我身體感覺很好。”他目光在封琛臉上打轉，又湊到他耳邊問：“你是不是又想那個了？如果想的話，我勉強堅持一下也還是可以的。”</br> 封琛沒有吭聲，顏布布便進行解釋：“其實我完全沒問題的，根本不用勉強堅持。”</br> 封琛終于睜開了眼，只將顏布布上下打量了遍，又重新閉上了眼睛。</br> 顏布布覺得他那眼神有種別樣的意味，便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br> “你覺得呢？”</br> 顏布布道：“我覺得你的目光里寫滿了你臉皮真厚。”</br> 封琛沒有回話，只抬手對他豎了下大拇指。</br> 顏布布躺著看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問道：“哎，之前我們精神力結合后，意識圖像就能共享了。那昨晚我們進行了各種結合，你會不會又有提升？”</br> 封琛也側躺過來看著顏布布，“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提升，但你現在查探下你自己的精神域。”</br> 顏布布依言閉上了眼睛，開始查探自己精神域。剛進入精神域內核，便發出了哇一聲驚嘆。</br> 他的精神域內核原本只是一片綠草地，但現在不光有無邊綠茵，還有金色的沙灘和蔚藍的海。</br> 海面輕輕涌動著波浪，海豚不時越水而出，天上一道七色彩虹，橫貫了整座天空。</br> 顏布布驚喜地看著，突然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br> 昨晚結合熱的時候，他的精神力和封琛的精神力就是在這里追逐糾纏，先是在海里……后面又是在彩虹里……</br> 顏布布回想著當時的場景，片刻后退出精神域，臉蛋兒也泛著紅，兩眼水潤潤地看著封琛。</br> 封琛見到他這幅樣子后怔了怔，但還是問道：“你覺得怎么樣？”</br> 顏布布心頭一蕩，抿著嘴笑道：“我覺得很好啊，其實在彩虹里的時候，比在海里時感覺更好。”</br> 封琛沉默幾秒后道：“我是在問你對自己精神內核的變化有什么看法。”</br> “看法啊……那現在變得好漂亮的。”</br> 封琛咬著牙壓低了聲音：“你沒發現你的精神內核和精神域都變得更加寬廣了嗎？”</br> “啊，是嗎？”顏布布剛說聲便發現封琛臉色不好看，連忙進行補救，“發現了，畢竟多了那么多場景，還有大海什么的，精神域肯定變寬廣了。當然，也變得更漂亮了。”</br> 封琛神情稍微好了些：“哨兵向導在結合后會進入成長期，等級也多多少少會得到提升，你感覺自己的向導能力提升了多少？”</br> 顏布布垂下頭感受著，片刻后老實道：“我感覺不到。”</br> 封琛想了想：“算了，感覺不到也是正常的，何況我們也測不出來真正等級，要回到營地后讓醫療官檢測才行。”</br> 封琛召喚回兩只還在外面玩的量子獸，蹲在比努努身前道：“你做的這些木碗和石鍋不方便帶走，就留在這兒好吧？如果以后有條件了，我們也可以來住上幾天。”</br> 比努努點頭同意了，卻走到那個石雕獅子前，又轉頭看著他。</br> “這個的話……”封琛瞧著那臉盆大小的石獅子，又看向薩薩卡，薩薩卡連忙朝他點頭。</br> 封琛道：“我們還要去查探無名山，等到事情辦完后回來一趟，再把這石獅子背回去？”</br> 兩只量子獸思忖了下，倒也通情達理地同意了。</br> 離開山洞后，顏布布看著前方那條延伸進黑暗里的小道，有些忐忑地問：“我們現在去無名山，那羞羞草給我們指引的路也是去無名山嗎？”</br> 封琛道：“應該是吧。”</br> 因為腦內想法會被羞羞草獲知，顏布布對于它一直是既感激又敬畏。現在就要離開這兒了，他再次在心里不斷感謝。</br> “我們以后總能回報它的。”封琛低聲對顏布布說。</br> 顏布布驚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也能讀到我腦子里的想法了？”</br> “這一路你都一聲不吭，除了在想這個還能想什么？”封琛淡淡地道。</br> 顏布布舒了口氣：“我還以為你現在越來越厲害，連我腦子里在想什么都知道了。”</br> “為什么怕我知道？難道你腦子里還裝了很多我不知道的小秘密？”封琛問。</br> 顏布布道：“誰還會沒有一點小秘密啊？既然是小秘密，就不能讓你知道，不然多不好意思。”</br> 他說完這句話后，便在封琛臉上看到了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敏感地道：“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我偶爾還是會不好意思一下的。”</br> “是嗎？還有這種時候？”封琛側過頭做思索狀，“我還真想不出來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要不你給我點提示？”</br> 顏布布瞪著封琛不說話，幾秒后突然撲到他背上，一邊大叫一邊去掏他胳肢窩：“我現在就不好意思了，我被你歧視了！我非常不好意思。”</br> 封琛一個反手就將顏布布夾在胳膊下，另一只手去撓他脖子。顏布布大笑著開始掙扎，但封琛的胳膊像是兩條鐵箍，他怎么都掙不開，便又開始求饒：“我錯啦，我錯啦，哥哥饒了我吧……”</br> 他這句哥哥饒了我吧聲音軟軟的，帶著可憐兮兮的央求。封琛不知想到了什么，動作一頓，夾緊他的胳膊也慢慢松開。</br> 顏布布趁機往外一掙，從他胳膊下掙脫出來，但卻沒有站穩，一下沖進了旁邊的黑暗里。</br> 他將頭和上半身伸出去，對著封琛眨了眨眼：“哥哥你看我。我之前殺一只野狼變異種，它就是這樣探出上半身，看著有點好笑。”</br> “還好。”</br> 顏布布又縮回黑暗里，只伸出來一只手。封琛便將那只手牽住，一人看著路，一人摸著黑，并排往前走。</br> 顏布布眼睛習慣了黑暗，漸漸地覺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他定睛看去，驚訝地發現他竟然能看到一些物體的隱約輪廓。</br> 這就像是夜晚臨近時分，昏暗里透出一絲天光，讓他能看見遠處的山壁，近一些的大石和灌木，包括腳邊的羞羞草。</br> 他慢慢停下了腳步，轉著頭打量四周，牽著他的封琛便也跟著停了下來。</br> “怎么不走了？還是出來吧，那里面什么都看不見。”封琛道。</br> 顏布布卻疑惑地道：“我能看見的。羞羞草是把暗物質驅散了嗎？我能看到東西了。”</br> “能看到東西了？”封琛也跟著跨了進來，眼前卻似濃墨般一團漆黑。</br> 顏布布道：“你剛從亮光處到了暗處，站著等會兒就能看見了。”</br> 封琛果真站著等了一會兒，顏布布又問：“你現在能看見了嗎？”</br> 封琛：“看不見。”</br> “怎么可能呢？你低頭看看，你左腳邊就有一塊石頭。你低頭看啊，你不要看我……對不對？看見石頭了嗎？你不要到處張望……”</br> 封琛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的黑暗，這里面依舊沒有半分光線。但他的每次轉頭顏布布都能知道，證明他的確是能看到自己。</br> “走吧，先出去。”封琛拉著顏布布走進了光線明亮的小路，并給他說了自己在里面看不見的事情。</br> 顏布布有些驚訝：“那為什么我能看見？是羞羞草只讓我一個人看見嗎？”</br> “不，這種事它應該辦不到。”</br> “那是為什么啊？”</br> 封琛想了想：“我覺得應該和你向導等級提升有關。”</br> “我向導等級的提升……我變得這么厲害了？”顏布布怔愣了一下又道：“不過別的向導也沒有意識圖像，我其實本來就很厲害的。”</br> “對了，意識圖像。”封琛思索著道：“應該是你向導等級提升，連帶著意識圖像也跟著強化。你能透過暗物質看清物體，實際上并不是你眼睛能看見，而是你意識圖像反饋給你大腦的信息。”</br> 顏布布聽得不是很明白，卻也懂了個大概：“你的意思就是我實際上還是看不見，剛才看到的其實是我的意識圖像？”</br> “也可以這么說。”封琛道。</br> 顏布布有些興奮：“那你覺得我現在向導等級有多少了？”</br> “具體我也不清楚，要等回到營地——”</br> “大概，估計，猜測。”顏布布打斷他。</br> 封琛便道：“A級吧。”</br> “才A級……”顏布布聲音里透出濃濃的失望。</br> 封琛瞥了他一眼：“A級你還不滿足？要知道那些結合過的B級和B+學員在突破成長期進入平穩期后，也是很難能成為A級的。”</br> “……可是我本來就是A級啊。”顏布布嘟囔著。</br> 他其實知道自己是B級，畢竟剛入哨向學院時就檢測過。但他從小就堅定地認為自己是A級向導，所以就算檢測是B級，這個結果也被他刻意地忽略了。</br> 封琛便道：“那是A+？”</br> “A+啊……”顏布布原本還想說A+也還是A，但瞧見封琛挑起眉頭看著自己，便勉勉強強地道：“行吧，A+就A+。”</br> 封琛笑起來，揉揉他的腦袋，低聲道：“其實你的向導等級不管評測出來是多少級，你的能力都遠遠超過了那個數值。”</br> “為什么？”顏布布剛問出口就反應過來，“因為意識圖像？”</br> “對，因為意識圖像。”封琛牽著顏布布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你這個意識圖像是你潛在的等級，足足讓你在原有等級上提高好幾層了。”</br> “那等于說我就算現在還是個B級，也是最實在的B級？”顏布布眼睛發亮地問。</br> “太實在了，比鉅金屬做出的芯子都要實在。”</br> 顏布布哈哈笑了兩聲：“那你說說，按我實在的能力來算的話，我應該是什么等級？”</br> 封琛看著他期待的雙眼，便做出苦苦思索的模樣，片刻后道：“按照能力來算的話，那遠遠超過了現有等級。”</br> 顏布布追問：“那是多少？”</br> 封琛想起小時候于苑給他提過的話，便順嘴回道：“應該是個光明向導。”</br> “光明向導，光明向導……”顏布布喃喃地念了幾遍，“這個好聽哎，光明向導，我挺喜歡這個稱號。”</br> “小心點，看著腳下的石頭。”封琛拉著他繞過了一塊大石，聽到顏布布還在自言自語。</br> “……大家都看不到暗物質里的東西，但我能從意識圖像里看見，這不就是光明向導嗎？對吧？我能在黑暗里看到光明。”</br> “對，你能在黑暗里看到光明，那就是光明向導。”封琛微笑道。</br> 前方的小路突然拐彎，拐向了左邊。又走出十來分鐘，眼前的小道越來越模糊，像是起了層蒙蒙霧氣。顏布布抬頭看天，發現原本的天空也見不著了，只有一層昏黃的光亮。</br> “哥哥，好像這條路在消失。”顏布布拽了拽封琛的手。</br> 封琛取出那個沒有丟掉的額頂燈，按下開關后，隱約可見到額頂燈透出的光束。</br> “看來我們是要走出查亞峰這片區域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