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房間里,兩個熟睡的人發(fā)出沉沉鼻息。如同以前的每一個夜晚,顏布布的精神力又自動進入了封琛的精神域。</br> 封琛的精神域?qū)λ辉O(shè)防地敞開著,他在里面歡快地游蕩,和封琛的精神力追逐嬉戲。</br> 他逐漸不滿足這片虛空,一直往前,往前……直到看見那一片白色。</br> 那像是一顆懸浮在浩瀚宇宙中的白色星球,又像是一個黑暗空間里的水晶球,被一束追光照亮,兀自發(fā)著瑩瑩柔光。</br> 被一種莫名的情緒吸引,顏布布好奇地靠近,看清那是一片冰雪的世界。</br> 雪花飄灑,發(fā)出簌簌輕響,既沒有冷冽的風,也沒有刺骨的冷,只讓他感覺到平靜安寧。</br> 向?qū)У谋灸茉谔嵝阉灰埃屯T谶@兒。但猶如飛蛾看見光,魚兒看見了餌,他不但沒法離開,反而試探地一點點接近。</br> 他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那地方對他的吸引。</br> 那里沒有危險,沒有寒冷,只有哥哥溫柔的耳語和氣息……</br> 沉睡中的封琛突然睜開眼,定定注視著天花板,接著又轉(zhuǎn)頭,看向靠在他頸窩處的顏布布。</br> 顏布布依舊睡得很沉,還大貓似的打著鼾。但封琛目光很清醒,里面沒有半分睡意,甚至還帶著一分凌厲。</br> 往前,往前……</br> 顏布布伸展出精神力,就要碰觸到那塊地方,卻突然被封琛的精神力擋住。</br>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就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精神力像是給打了個結(jié),團吧團吧后被扔出了精神域。</br> 顏布布有些懵地睜開眼。</br>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腦子中,有點記不起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好像是進入了哥哥的精神域,又好像在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個大蝴蝶結(jié),被哥哥一腳踢得飛向了天際。</br> 顏布布抬頭看了眼封琛,見他睡得正香,心道果然是個夢。便咂咂嘴,腦袋在他頸窩蹭了蹭,接著繼續(xù)睡。</br> 顏布布又響起大貓一樣的鼾聲,封琛這時才睜開眼,定定看了顏布布片刻,再給他掖好被子,也閉上了眼睛。</br> 第二天起床,顏布布照例是睜眼就找封琛,在樓下找了一圈后,最后發(fā)現(xiàn)他在十層。</br> 十層是他們以前修改身份信息的地方,這些儀器都還完好,封琛正坐在一堆儀器中間擺弄著什么。</br> 顏布布往屋內(nèi)走,封琛頭也不抬地道:“注意腳下。”</br> 他避開腳邊一堆小鐵球,在封琛身旁蹲下。</br> “哥哥,你在干什么?”</br> “沒見過吧?這叫做收音機,好不容易才翻出來的,修一修的話應(yīng)該能行。”</br> 顏布布蹲在那兒看了會兒,封琛放下螺絲刀,給收音機接通電源,問他:“你來按開關(guān)還是我來按?”</br> 顏布布說:“你的運氣比我好。”</br> 封琛挑了下眉:“為什么這么說?”</br> 顏布布:“你如果也是卷頭發(fā)的話,就不能這樣扎起來了,必須讓我給你剪頭。你說你運氣好不好?”</br> “嗯,你這樣說的話也沒錯,我運氣比你好。”封琛還是將收音機朝向顏布布,指著其中一個按鍵,“但是還是讓你來吧。”</br> 顏布布搓搓手,對著掌心吹了口氣,在那個按鍵上按了下。</br> 收音機毫無反應(yīng)。</br> “哎呀,壞的,你根本就沒有修好。”顏布布失望地道。</br> 封琛皺起了眉頭:“為什么會這樣呢?明明我修好了的。”</br> “說了卷頭發(fā)運氣不好,你偏偏要讓我按。”</br> 封琛回頭看了眼插座:“……電源也是通的。”</br> 顏布布手指依舊放在那按鍵上,卻對著封琛露出個笑容,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貍。</br> “快按,別做假動作。”封琛明白過來,斥道。</br> 顏布布這下真的按下了開關(guān)。</br> 嘶嘶……</br> 收音機里傳出來一陣電流雜音,除此外什么也沒有。</br> “這是好了還是沒好?”顏布布問。</br> 封琛慢慢旋著旋鈕,收音機就傳出來各種雜音。</br> “這到底好沒好啊?”</br> “噓,別吵。”</br> 當封琛旋轉(zhuǎn)到某個位置時,一道清晰的女聲在屋內(nèi)響起。</br> “……A區(qū)出現(xiàn)的這樁變異者咬人事件,造成了一百八十人死亡。政府再次呼吁,人群盡量不要在沒有軍隊管轄的區(qū)域聚集……”</br> 顏布布凝神聽著,當女聲開始播報其他新聞時,他疑惑地問問:“這是說的哪里?不是以前的事吧?”</br> 研究所里有很多以前的影像資料,包括每一天的新聞,顏布布無聊了會翻出來看,但聽這新聞內(nèi)容不像是十年前的。</br> “就是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白天的新聞重播。”封琛說。</br> 顏布布小聲問:“說的是中心城嗎?”</br> “是吧,現(xiàn)在只有中心城才有新聞播報。”</br> 顏布布伸手摸了下收音機,又倏地收回手,仿佛會碰觸到那個正在說話的人似的。</br> 兩人就坐在房間里靜靜聽著,當聽到某一段新聞,封琛的神情突然變了,人也霍然起身。</br> “……東聯(lián)軍的執(zhí)政官陳思澤和西聯(lián)軍的執(zhí)政官冉平浩也到了現(xiàn)場,并分別就這樁突發(fā)事件發(fā)表了意見……”</br> 顏布布被封琛嚇了一跳:“怎么了?”</br> 封琛怔愣了片刻,問他:“你聽見新聞了嗎?”</br> “……種植園里的小麥快要成熟了,今年的糧食收成比去年提高了三成……”</br> “聽見了,小麥要成熟了。”顏布布說。</br> 封琛道:“不是,剛才那條新聞。”</br> “剛才啊,好像是說東聯(lián)軍和西聯(lián)軍都到了突發(fā)事件的現(xiàn)場。”</br> 封琛直接追問:“有沒有聽到陳思澤?有沒有聽到陳思澤這個名字?”</br> 顏布布回想了下:“有吧,好像是有兩個人名,但是我沒注意是不是陳思澤。”</br> 顏布布見封琛臉色有些泛白,擔憂地問:“你認識這人嗎?到底怎么了?”</br> 封琛沉默片刻后,聲音艱澀地問:“顏布布,你記得我父母地震時在哪兒吧?”</br> “記得,他們在宏城參加一個會議。”</br> 顏布布剛回答完便意識到什么,不由屏住了呼吸。</br> 封琛點點頭:“對,他們是去參加陳思澤競選總統(tǒng)的演講,他們當時就在一起。”</br> 顏布布輕聲問道:“陳思澤還活著,所以說,宏城的人沒有全部出事?”</br> 封琛深深吸了口氣,突然就轉(zhuǎn)身去開身后的一臺儀器。</br> 儀器屏幕亮起,進入了啟動程序。</br> 顏布布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卻也沒有問,只一言不發(fā)地看著。</br> 啟動成功,封琛在按鍵上快速輸入,進入了某一個隱藏軟件,點開。</br> 顏布布眼底頓時跳出來一行字。</br> 未讀</br> 【父親,我是封琛,我還在海云城,如果看見了這條信息,請盡快來接我。】</br> 封琛在看見未讀兩個字時,眼里的光頓時黯淡下去,整個人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br> 顏布布看看屏幕,又看看封琛,什么也沒問,只站到他面前,緊緊摟住他的腰。</br> “父親如果安全的話,會打開這個軟件的。但是他從來沒有看過……”封琛喃喃著。</br> 顏布布擔心地看他臉,封琛又道:“沒事的,本來就不抱什么期望,沒事的。”</br> 他輕輕推開顏布布,走出了這間房。</br> 顏布布關(guān)好儀器下到六樓時,看見封琛正坐在窗前躺椅上,手里摩挲著那把無虞,側(cè)頭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光線透進來,將他影子投落在地板上。</br> 顏布布走過去,拖了張矮凳坐下,側(cè)頭靠在他膝蓋上。</br> “那是你寫的嗎?”他手指摳著封琛褲子上的紋路,臉部被擠壓得聲音也含混不清。</br> “嗯。”封琛的聲音有些低啞,“還記得小時候我?guī)銇砀纳矸菪畔幔烤褪悄且淮危以谶@里留下的。”</br> “如果封先生看過,就不會是未讀了,對吧?”</br> “對。”</br> 兩人沉默了會兒,封琛突然道:“你別再摳了,我另外一條褲子都被你摳毛了。”</br> 顏布布停下手,又去捻封琛毛衣上的茸毛。</br> “哥哥。”</br> “嗯。”</br> 顏布布遲疑地道:“我在想啊,會不會是封先生不記得打開這個看呢?他根本不知道你在這里留字了呢?”</br> 封琛苦笑了一聲:“應(yīng)該不會的。”</br> “你說應(yīng)該不會,就是也不完全肯定對吧?”顏布布問。</br> 封琛抓著他捻自己毛衣的手,說:“基本上可以肯定。”</br> 顏布布拍了下他的腰:“基本上可以肯定,但不是絕對肯定。”</br> 封琛冷冷看向他:“你別和我鉆字眼。你把鉆字眼的本事拿去學(xué)習(xí),還能上著高年級的課,卻連中年級的題都不會做?”</br> 顏布布頓時不高興了:“干嘛沒事就提這個啊,隨便做什么都要扯到學(xué)習(xí),掃興。”</br> “那我要說你學(xué)習(xí)優(yōu)秀,你自己相信嗎?”</br> “信啊。”顏布布說:“你每次給我出考題,我都是第一。”</br> 封琛冷笑一聲:“第一是你,倒數(shù)第一也是你。”</br> “那你可以讓比努努和薩薩卡跟我一起考試啊。”顏布布道。</br> 封琛忍無可忍地道:“顏布布,每次我都會被你的厚顏無恥震驚到。”</br> “咬死你。”顏布布突然就低頭在他膝蓋上咬了一口。</br> “嘶,你是變異種嗎?”</br> 封琛伸手要去捏顏布布的臉,顏布布卻像兔子一樣跳起來,沖到臥室門口對著他做鬼臉。</br> 看著顏布布進了屋,封琛端起桌邊的水杯喝了口,目光落到旁邊的窗戶上,看到上面的自己嘴角帶笑。被顏布布這樣一打岔,那些郁郁和失落也一掃而空。</br> 他站起身走向廚房,開始做早飯。</br> 顏布布吃完早飯,發(fā)現(xiàn)封琛早就放下碗筷,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只靜靜看著他,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鄭重。</br> 他知道封琛是已經(jīng)做好打算,就要告訴他答案了,便也坐直了身體。</br> “顏布布,我想去趟中心城。”</br> “嗯,那我們就去。”</br> 這個答案并不讓顏布布感到意外。</br> 封琛道:“中心城還在繼續(xù)喪尸化,我不知道林奮和于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想去看看他們。順便也找陳思澤執(zhí)政官打聽我父母的情況。”</br> “好,我也想看于上校還有……林少將,余科和王穗子他們。”顏布布偏頭想了會兒,眼睛開始發(fā)亮,“去中心城啊……真的要去中心城啊……”</br> “高興嗎?”</br> “高興!”</br> 封琛沒理他,站起身去收拾衣柜,聽到顏布布噔噔噔往樓下跑,又在大叫:“比努努,薩薩卡,我們要去中心城了!”</br> 顏布布上樓,見封琛在穿出門時的獸皮衣,連忙問:“你要去哪里?”</br> “想去看好東西,要去嗎?”</br> “要去。”</br> “那去把你毛褲穿在中間,外面再穿獸皮褲。”</br> 顏布布穿好一身毛衣毛褲走出來。</br> 這毛褲還挺合身,將他的兩條腿拉得又長又直,褲腿最下面微微撒開,垂在腳背上。</br> 看上去和毛衣還是一套。</br> 兩人出了門,黑獅和比努努也跟在身后。</br> 顏布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快淹到膝蓋的積雪里,不時從雪里刨出一顆羞羞草,用手指去觸碰草葉,看它嗖地縮回去。</br> 當世界一片冰霜時,所有的植物都跟著消失,只偶爾會從雪地里看見這種草。它的藤葉在雪地下生長,看不出來是什么品種,可能是極寒時才出現(xiàn)的新植物。它像含羞草一樣,被觸碰時會縮回雪地深處,顏布布便叫它羞羞草。</br> 顏布布發(fā)現(xiàn)這片雪地下長了很多羞羞草,便一路將積雪刨開,慢慢往前挪,饒有興致地將每一株羞羞草都碰到縮下去。</br> “走了,別玩了。”封琛等了他一會兒后道。</br> 半個小時后,顏布布站在物資點的大門口,斜睨著旁邊正在開門的封琛:“還說是看好東西,結(jié)果是讓我來當苦力。”</br> 封琛按著密碼鎖上的按鍵,回道:“等會兒你就知道是不是好東西了。”</br> 物資點大門口原本早就被積雪淹沒,但黑獅和比努努經(jīng)常會來掏一掏,將門口掏出一條路。這樣封琛來取物資時,便沒有冰層,只需要將松軟的雪稍微挖一下就行。</br> 進入物資點,脫掉獸皮衣,封琛直接走到倉庫中央,扯下一層篷布,露出下面兩輛嶄新的車。</br> 他拍了拍其中一輛廂型車,問顏布布:“怎么樣?”</br> 顏布布既驚喜又不敢置信:“我們要開車?我們要開車!”</br> “當然,難道還要走著去中心城?”封琛臉上露出了淺淡的笑容:“我早就把這車改裝過了,輪胎換成了可以在雪地上行進的履帶,車廂內(nèi)部也做了改動,普通發(fā)動機換成了溧石發(fā)動機。”</br> 顏布布走到車旁,伸手去摸那光滑的車門,問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去中心城啊?連車都改裝好了。”</br> “那倒沒有。”封琛道:“我是怕以后再出現(xiàn)什么意外狀況,我們有輛車的話,會方便很多。”</br> 他拉開車門:“上去看看?”</br> “好。”</br> 顏布布爬上車,比努努和黑獅一直在旁邊看著,也好奇地跟了上去。</br> 這是一輛中型廂型車,比顏布布曾經(jīng)在停車場住過幾天的那輛校車要小一些,但是又比普通的面包車大。車內(nèi)的座椅被封琛拆掉,改裝成了另一幅模樣。</br> “房車嗎?我在電視里見過這種車,有床有廚房還有洗手間,叫做房車。”顏布布驚喜地道。</br> 顏布布去駕駛位坐下,胳膊肘搭在車窗上,做出一臉深沉狀,對著封琛喊了聲:“小姐,陽光正好,想要去海邊兜兜風嗎?”</br> 封琛雙手環(huán)胸,閑散地靠在另一輛車身上,似笑非笑地道:“可以啊,如果你能打得過我男朋友的話。”</br> “哦……抓到你了!”顏布布拖著長長的聲音:“你也看過踏云者!你不說那部電影很無聊,只有最無聊的人,比如我和比努努才會看嗎?”</br> 比努努正在車里好奇地到處摸,聽到這話后猛地回頭,怒目而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