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那里準備待兩天就走。
爺爺奶奶倒是很關心我,讓我一直住著。我爸說孩子還要上學,爺爺奶奶斥責他說孩子都被你逼成什么樣了,在這放松放松心情。
我爸妥協了,還是擺出一副談判的樣子說等一個星期后祭日過了就走,爺爺奶奶覺得可以,我就過上了與世隔絕的生活。
天天在家擼狗喂貓,也不是很難熬。到了母親的祭日,我爸和我到了公墓。
蕭瑟冷清的地方被守墓人打掃得干干凈凈,寒風凜冽,樹葉嘩嘩做響。
我爸在墓碑前放了一束花和一個火龍果,接著坐在放花的臺子上,安靜地剝著火龍果。
我也放了一束花,和他不一樣的一束花。
他突然開口:“小琬,再等等,你馬上就能吃到了。”
我很想告訴我爸,她聽不到的。但我有點私心,萬一她能聽到,沒人說話豈不是更冷清。
我爸剝好了,卻沒有了動作。他靠著墓碑,臺面上落下淚珠,水痕存留了幾瞬消失了。
我爸把我趕了出去,說要說些什么夫妻間的私房話。
切,都是一家人,我就不能聽了?
我還想聽聽我媽怎么罵你呢。
我回到了車上,打開車頂和車載音樂,聽著男歌手的嗓音出神。
孤零零的云被勁風推著飄,留下片片尾巴。看著被丟下的云霧,我突然想起檸檬。
真的很像檸檬。
也很想檸檬。
我爸回來了,跟我說你怎么開車頂了,我回他一句歌詞,有時靈光一閃而過,牛頓也吃蘋果。
我爸罵了我一句,我跑去向我媽告狀去了。
帶著絲絲寒意的風在靠近我時卻化作柔軟的云將我纏裹。
我就在我媽的撫慰中開口。
媽,你看看,你男人現在都敢罵我了。他還讓我好好學習,將來繼承家業。你兒子不太想混吃等死,一輩子只能在他的陰影里活著。他啊,想自己打拼,最好干翻他老子的公司。可是你男人總是插手我的生活,你還記得你走的第二年我向你告狀他翻我日記本這事嗎?從那時候他就不待見你兒子了。所以你趕緊顯靈管管你老公。
我...我也想被你管著。
火龍果的汁液蔓延到四周,我擦了擦。我媽不喜臟污,從小就教育我要做一個干干凈凈的男孩。強迫癥估計也是我媽給我灌輸的。
那朵尾巴已經消散了,我仰頭看著那個尾巴尖,突然想對我媽介紹介紹檸檬。
媽,我還要告狀,檸檬把我遞給他的外套揉亂了。你要問檸檬是誰,那我就好好介紹一下吧。他啊,挺活潑可愛一小孩,比我低一點,跟我一樣帥,成績也一樣,第一,不過是倒著數的。怕冷怕雨聲,挺離譜的吧。我偷偷告訴你,我偷親了他。你可別罵我,雖然我在你面前發過誓,以后一定不辜負我老婆,把初吻留給她,但是他看起來真的好軟。我挺流氓的,但干了這事還挺開心。有時間帶他過來挨罵,我挺想你們見一面的。
好了,我知道你一向不發脾氣,剛才說讓你罵人的話都是開玩笑,你別生氣。
你會在祭日時回家看看我們爺倆嗎?
我爸把那首單曲循環的歌關了,此刻正坐在駕駛座上發呆。見我坐穩,他啟動車,將車頂復原。
他說明天不讓我騎車去學校了,因為他發現那回我飆車的事。
我看著車頂的紅絨沒說話。他打了下方向盤,接著說其實第二天他就發現了,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今天看見我媽,他有些愧疚,感覺自己沒把兒子教育好,沒有她想象中的優秀。
他頭一回跟我掏心窩子,我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他真的很會拿捏分寸,想管制我又搬出了我媽。當然不排除他真的知道我媽想讓我做一個怎樣的人。
媽,你說的優秀到底是什么呢?
我同意了,想必我爸媽都會高興的。
他無比順利地打了我個巴掌,就想著給我個甜棗。我擁有了最后一次騎車機會,可晃悠半天卻沒有想去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我騎到檸檬家小區門口,還被保安攔住不讓進。我還沒說話,另一個保安瞇起眼睛讓我進去了,說這是這兩個月剛搬來的那家乖小孩他朋友。
原來乖小孩不是本地人。
我停到了車庫里,還看見了檸檬的電動車。
我沒有上樓,只是站在樓下數了數屋子,看窗口暈出的影子。
委屈不甘盡數傾瀉在蒙蒙影色中,我暢快淋漓。
屋子里的光暗了下來,黑蒙蒙一片。
明天必須想辦法親他一口。
管他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