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回客棧,取出些碎銀:“掌柜的,結賬。”
掌柜的笑瞇瞇地看向我身后:“那位公子已替姑娘你付過了。”
我一回頭,他竟在我身后。
“你……”
“我去找了些吃食,好做路上干糧。”
他見我不張口,微微欠身,便走了。
我追了出去:“相識一場,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他停下來,終于還是回頭了:“萍水相逢,何足掛齒。”
我氣不打一處來:“你追了我三年,這也叫萍水相逢?”
他啞口無言。
“你一男子,怎的如此小氣?”想到日后再也見不到他,我竟有些難過,“從此以后,山長水闊……”
“李明飛,無字。”他道。然后便消失在茫茫人海。
茫茫人海,人海茫茫,一切自有定數,一切自有天意。我笑了笑,轉身離去。
才到谷安鎮,便聽聞家中出了大事,我心下不安,著急往回趕。
田間油菜花開,金光燦燦,同我離開時一樣。
近鄉情更怯,不知這三年,爹娘如何?父老鄉親是否安好?
“你是梅香?”村口王大娘見了我,很是吃驚。
“大娘,我是梅香。”我不禁濕了眼眶。
“我們都以為……都以為你……”王大娘擦了擦眼淚,“你快去看看你娘。你爹,你爹他……”
不等她說完,我飛奔而去。
柵欄半掩,昔日黃花小院,盡顯蕭條。
我一步步往里走,聽見娘親的哭泣聲,心如刀絞。
“爹,娘。”爹爹臥病在床,娘親侍奉在側,看這樣子,怕是不行了。
我跪下磕頭:“不孝女梅香回來了。”
“梅香?你……”娘親忙拉我起來,細細看了看,又與我抱頭痛哭,“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娘親拉我上前:“快同你爹說說話。”
“爹。”爹爹掙扎著想起,我忙扶他坐起。
“你還活著?”爹爹看著我,老淚縱橫,“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那日你走失后,你爹當即去報了官,數月都無果,后又聽聞你是被一持劍男子抓了去,你爹便離家尋你,直到半月前在萬罄山下的河邊見到一具尸體,與你十分相像……”
“我們都以為你也……”說到這兒娘親不免哽咽。
“你爹回來后大病一場,請了大夫來瞧,又抓了幾副藥也不見好。如今,如今怕是不好了。”娘親靠在我肩頭,傷心欲絕。
“生死有命,娘子你切莫太傷心。”爹爹寬慰道,“好在我能見女兒一面,知道她無恙,便可安心了。”
“爹,我去請大夫,請鎮上最好的大夫,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才剛與家人團聚,怎能經此生死別離。
“梅香,爹有話要同你說。”爹爹叫住我,恐要交代后事。
“去取我的手札來。”他又對娘道。
“孩子他爹……”娘親欲言又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梅香成人了,有些事也該知道了。”
“知道什么?”自三年前起,坎坷不斷,都說我與一人相似,天下豈有無端相似之人?
我是爹娘抱養的,莫非與我身世有關?
我正想著,娘親已取了手札來。
這羊皮手札我從未見過。
娘親遞與我,爹爹道:“你記住上面所有內容,然后速速燒毀。”
我打開手札,上面是幅圖,標紅處隱匿在群山之中,名曰蒼狼,看這地形,好生復雜。
若是平時我定能速速記住,可我現下萬慮千愁,實在記不到心里。
爹爹似是看出我心中顧慮:“最遲今晚,無論記住與否,都要燒毀。”
“是,女兒一定記住。”我雖不知是何意,但也應下。
“我在桃花樹下埋了一壇女兒紅,本欲待你出嫁之時取出,現如今是等不到了。”爹爹又咳了幾聲,“你需記住,不可輕易取出,亦不可告知他人。”
爹爹又叫娘親取來一把彎刀,只手掌大小,刀柄上刻有兩字——定之。
爹爹道:“若你遇上難事,帶上此物去萬磬山找萬景年,他與我是舊識,必會助你。”
“女兒謹記。”爹爹說得輕松,可我聽著卻覺棘手。
“雪娘。”爹爹喚了一聲。
“相公。”娘親上前,才剛坐在床邊,爹爹便咽氣了。
“相公!”
“爹!”
一時間屋子里只有我和娘親的哭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