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安是被電話吵醒的。
    在它不依不饒地震動了十多分鐘以后，趴在病床上的顧知安一面起身，一面從口袋里去摸電話。
    屏幕上跳動著的雖然是一串數字，但顧知安認得，這是林曼的電話號碼。在清晨七點這個時間打來……不用說，必定是來興師問罪的。
    想到這里，好不容易散去一些的疲憊加倍地涌了上來。他緊握著電話，一路到了走廊外才接起來。
    “你現在在哪？”質問從接通的那一刻馬上鉆入了顧知安的耳朵。他捏著眉心，淡定的答：“醫院。”
    “醫院？”對面冷冷一笑：“知安，你撒這種謊有意思嗎？今天早上我派人去給嵐珊送早飯，你根本就不在！昨天晚上那種情況，你竟然將她一個女孩子自己扔在了醫院里！我再問你一遍，說，你現在到底在哪里？”
    林曼的追問，讓顧知安恍惚了一下。
    印象中，在他的童年時期，林曼一直以這種命令式的方式和他說話。如今都二十年過去，在顧知安做了她認為錯了的事情后，她竟然還會露出這樣的一面。
    這真叫人詫異。
    電話里的人遲遲未答，林曼不耐煩起來：“知安，回答我的問題！”
    “我是在醫院，不過不是有周嵐珊在的那一間。”顧知安回神，背靠著醫院的墻隨意地依靠著：“牧鐸昨天晚上出事了。在海邊被人發現，現在還在昏迷中。”
    “牧鐸？在海邊？”電話另一頭的人詫異地反問。但這情緒也只支撐了一秒，林曼的聲音變得堅硬無比：“那和你有什么關系？知安，你昨天答應的好好的，要跟牧鐸離婚，我說得沒錯吧？就算她出了什么事情，顧家最仁至義盡的做法也只是派陳澤去照顧，你的任務就是要和周家，和周父處好關系！而且怎么會這么巧，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這一定又是那個野種慣用的手段！你知……”
    顧知安將電話從耳邊拿開，利落地掛斷了。在對方下一個騷擾電話來之前，他直接果決地關了機。做完這一切，顧知安靠著墻發了一會兒呆。
    清晨的醫院，絕對比別的地方更熱鬧。來往的護士，各種各樣的病人，短短幾分鐘顧知安就看到了不少。#@$&
    也是因為在現實生活中很難見到俊美如顧知安的男人，幾乎每一個路過他的，都會竊竊私語幾句。
    等心中的煩躁散去的差不多了，顧知安才又重新走回病房。
    門打開的同時，顧知安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沐清歌的身上。這一眼，顧知安整個人直接愣住了。
    病床上的那個人就在自己打電話的幾分鐘時間里醒過來了。此刻，她目光明朗卻又布滿迷茫。一雙眼睛牢牢地鎖在顧知安的身上。
    其實對于沐清歌的眼神，顧知安并不覺得陌生。甚至顧知安早就想好了，等到沐清歌醒來以后看到旁邊的人是自己，她會以怎樣仇視的目光與顧知安對視。到時候自己又該如何回應沐清歌那張永遠不肯落下風的嘴里陰陽怪氣的話。%&(&
    可實際上，這些都沒有發生。
    今天這一眼，卻是叫顧知安的心里無端地別扭起來。他說不出哪里不對，只好故意轉身關門，用這個多余的動作讓和沐清歌對視的雙眼稍緩片刻。
    “你醒了。”顧知安語氣平常地走向沐清歌：“感覺怎么樣？”
    “不是很好。”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目光還是同剛剛一樣，一路從顧知安走進到坐下，都是一副無懼無畏的樣子，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頭有點暈，胸口悶悶的，有點惡心。”
    她這么如實地匯報著自己的情況倒是相當的罕見。
    顧知安點下了頭：“我去給你叫醫生。”
    他剛要伸手去按沐清歌床頭的鈴，這動作卻被沐清歌直接攔了下來：“先等一下。”
    她半仰著頭，用一副極其認真而又考究的神態看著顧知安：“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我還是想問……你，是誰？”
    一句話，在尾音落下的那一刻，讓顧知安人也隨之僵硬起來。
    “你說什么？”顧知安懷疑自己聽錯了，重復問道。
    “我說，你是誰？”沐清歌看著顧知安一屁股坐回到椅子里面，神色錯愕地看著自己。對這個反應，沐清歌回以的是比顧知安更加迷茫的神色：“我凌晨時候醒過一次，就看到你在我的床邊睡著了。我能肯定的是，你能出現在我的病房，這說明我們一定認識，但是，剩下的時間我一直在回憶我們的關系，可是，大腦就是空白一片，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她抓著顧知安手腕的手分明是綿軟無力的，但顧知安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他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倒流，直沖上大腦的聲音。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過后，雙眸又恢復到以往的冷漠。但如果仔細去看，會發現這神情里分明帶著動搖。
    “沐清歌，你這演的又是哪一出？”
    “沐什么？”她急急追問過去：“你剛剛說的那個，是我的名字？”
    “夠了。”
    “是我的名字嗎？”
    因為得不到顧知安的回答，沐清歌臉上的神色愈發的焦灼，抓著顧知安手腕的力度也稍大了一些。顧知安的耐心經過了一晚上的摧殘和清晨這起意料外的事故后，幾乎已經變成了負數。他霍然起身按響了呼叫鈴。
    醫生和護士很快就趕來了。
    沐清歌一見他們，迷茫無神的雙眼立刻放出光來：“醫生！你幫幫我，幫幫我！”
    這一位正好是昨天負責給沐清歌手術的醫生，在就差半個小時下班的時間里同護士一起趕來。沐清歌的這個反應讓他愣了片刻，接著，他馬上就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情。
    “牧鐸……小姐。”他看著手里的病歷卡，接著，問了好幾個在顧知安看來都是廢話的問題。沐清歌一一作答后，醫生未置可否，只是將手中的文件夾合上了，對著顧知安略一點頭：“病人家屬請跟我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