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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7 章 第 107 章

    九月份的半夜三更,風大的哦,深山里的老樹雜草都要被吹禿頭。</br>  一群保鏢們窩在一樓屋角,發呆。</br>  戚大不著四六地深沉發言:“都忘了?”</br>  大家全都活絡起來。</br>  “什么忘了?忘了什么?聽不懂,我是金魚腦子,三秒記憶。”</br>  “正在刪除。”</br>  “就快忘沒了,等我會兒。”</br>  “馬上。”</br>  風向一致的時候,來了個格格不入的聲音,“戚爺還蠻慫的。”</br>  說話的保鏢往地上一躺,臉上是便秘很久終于通暢的爽快,“哎呀媽,可算說了,憋死我了。”</br>  其他人沾他的光,堵起來的地方也通了,但是,他們不表現出來,他們暗爽。</br>  “那不叫慫吧。”</br>  有人非要在這時候秀不同,“以我追純情劇多年的經驗來看,戚爺那叫……”</br>  他搓下巴,沉吟又是思考了許久,逼都裝完了也沒想出一個反義詞,“好吧,就是慫。”</br>  等半天的大家伙:“……”</br>  氣氛迷之安靜。</br>  替人尷尬的毛病犯了,大家想到他們挑出來的監控畫面,集體替戚爺尷尬。</br>  戚爺對白少還真是……</br>  人不可貌相,不看不知道,一看,哎喲,急死人,親啊,倒是親啊,上啊,全是偷吻算什么男人,幾年了都,竟然還停留在偷的階段!</br>  皇帝不急太監急。</br>  他們這群老小太監坐在茂密的檸檬樹下,垂下來的檸檬往他們的臉上晃,眼暈。</br>  “白少看到了,得笑死。”</br>  “笑完就該咬牙了。”</br>  “以白少的性格,他會恨鐵不成鋼。”</br>  “我們應該拍一點發給白少的,多好的助攻機會,錯過了。”</br>  一陣稀稀拉拉的唉聲嘆氣后,有個小老弟咬著檳榔提神,“你們還記得咱上半年打的賭嗎?”</br>  大家的表情全都一變,記得啊,打賭戚爺跟白少什么時候結婚。</br>  那小老弟唏噓著撇撇嘴,“我就說吧,他們沒那么快,得要個三五年……”</br>  沒說完就被敲了大板栗子。</br>  吃屎去吧你!</br>  一通鬧完了,大家伙又開始憂心主子的愛情故事,他們都沒想過精靈會取代白少。</br>  兩人壓根就不是一個級別,在戚爺心里的分量也沒得比。</br>  大家伙雖然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卻也能猜得到,戚爺暫時忘了白少,是戚院長搞的鬼。</br>  戚院長想要戚爺碰精靈,把她留在身邊。</br>  精靈能讓戚家延續香火。</br>  戚院長相信數據,相信她的實驗結果,認為這件事能成的幾率很大,但她沒考慮到人和人的區別,人怎么能用一套標準的數據來對待?</br>  戚爺對自身的約束多強啊,克制成什么樣了都,非人類,他那樣的人是能被隨意擺弄的嗎,明知是假的還要順勢而為,讓自己成為笑話?戚院長做研究做傻了,心智不曉得被哪種東西糊住,都不如他們看得透徹。</br>  “我們再賭一次!”戚六來了一嗓子。</br>  “來來來!”</br>  “我賭國慶,就是下個月。”</br>  “沒那么快吧,元旦。”</br>  “……”</br>  “今年年底,他們不結婚,我就……”還是那小老弟,他說話大喘氣,引了弟兄們全看過來,羞澀道,“我就結婚。”</br>  這話一出,就有人鄙夷,“你對象都沒,自己跟自己結?”</br>  “實不相瞞,在下于三個月前,脫單了。”小老弟開手機,亮出自家姑娘的照片,笑得嘴里的檳榔都掉了出來。</br>  屋角的漢子們炸了,他們一窩蜂地撲上去,壓住小老弟就是一通揍,“你他媽的提前脫單,還是人嗎!”</br>  靠!</br>  老光棍們哀怨,這都什么事啊,年紀最小的有對象了。</br>  戚大從長廊一頭跑近,呵斥道,“都老實點,戚爺來一樓了!”</br>  屋角的眾人瞬間噤聲。</br>  蘭墨府電梯上的數字從5到1,電梯門開了,里面的人出來后就拐了個彎。</br>  樓道里響起了下樓梯的聲音,主子不是來一樓,是去了地下。那是看了監控的后續。</br>  大家心照不宣地分散開來,巡邏去了。</br>  .</br>  戚以潦連十分之一的監控都沒看完,他就游魂一般來到了地下二樓。</br>  身份驗證的時候,戚以潦的三魂六魄忽地歸了位,他不會是連這個特權也給出去了吧?</br>  當他走進黑白兩色的書房,看著新書桌,以及一面放著一本本醫學書籍的書架,赤著的腳頓了頓。</br>  戚以潦扣住書桌一角,猛地將它推開。</br>  視野里是一片字跡。</br>  有一部分較淺,下刀的力道發揮不均勻,不是他刻的。</br>  很明顯是兩人一起刻字。</br>  沒有他的準許,這里怎么可能有第二個人踏足。</br>  戚以潦微垂眼簾,半晌輕笑一聲,下一瞬,他唇邊的笑意斂去,面無表情地牽扯唇角,“瘋了。”</br>  如果不是瘋了,他怎么會對那年輕人的拙劣謊言感興趣,好奇,探究,繼而降低底線,改變底線,更是讓對方成為他的底線。</br>  蘭墨府的監控他都沒看完,更何況是蘭墨府以外,這份濃得遠超他想象的感情既陌生又零碎,他應該讓他的小男朋友幫他連接。</br>  可他不是沖動血性的愣頭青,他手上的事太多,心悸跟頭疼的毛病還沒消除。</br>  “克制……”</br>  戚以潦掐眉心,喉嚨干又癢,他閉上眼,唇齒間泛著煙草味,“克制。”</br>  眼前浮現自己一次次偷吻時的神態,那恨不得把人從頭到腳舔一遍,再一寸寸咬爛了吞下去的樣子,戚以潦的面部黑成八百年沒刷的鍋底,心口卻像是被什么東西蜇了一下,一時分不清是什么滋味,他單手扶額,手掌下移,蓋住了面部。</br>  耳根沒蓋起來,泛著薄紅。</br>  戚以潦的一只眼睛從掌心下露出來,掃過四周,就連地下二樓都有那孩子的痕跡。</br>  多出來的書架上那些書,大多都是新的。</br>  不愛學習。</br>  戚以潦隨意拿下兩本翻了翻,沒看見一點注釋筆記,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看法,他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無意間發現了什么,闊步走到對面,一把推開門。</br>  地下二樓的書房是他用來靜心的時候,他會在書房刻字泡澡,這間空房和書房的浴室相連,竟然變成了一間實驗室。</br>  空氣里沒有藥水味,實驗室還沒用。</br>  戚以潦的目光穿過那些人體骨架,落在籠子里的小鼠們上面,它們原本是趴著的,現在察覺到人類的氣息,全都爬起來撞欄桿。</br>  籠子里有吃的有喝的,它們不是想被投喂,是想飼養員了。</br>  戚以潦轉身離開。</br>  .</br>  早上四五點,天蒙蒙亮,一支巡邏的隊伍經過南門,冷不防地看見一道黑影,他們嚇了一大跳。</br>  戚以潦立在石雕前的臺階上面,唇間含著一支才剛點燃的香煙,他還是赤著雙腳,煙灰色浴袍系嚴謹,頭發自然干了,微亂,幾縷發絲搭在刻痕陰戾的眉間,深暗不明的眼底隱約有什么就要沖出來。</br>  齒間的澀感很重,想咬什么。</br>  此時距離戚以潦蘇醒,已經過了十四個小時。</br>  腦中的虛影還是不清晰。</br>  下屬們的喊聲讓戚以潦歪頭,他掀了掀寒涼的眼皮,赤紅的眼眸看過去。</br>  臺階下的一隊人馬眼觀鼻鼻觀心,戚爺果真成兔子眼了。他的眼睛那么紅,為監控里的愛情糾結困惑或沉入掛心的成分有,更多的是生理性的,熬成了兔子。</br>  因為監控的量實在是太大了,他們挑的時候不怎么細看,瞥兩眼就過去了,眼藥水還是滴光了好幾瓶,更何況是認真看的戚爺。</br>  戚爺的氣質擺在那,兔子眼也不丑,他這副模樣深情迷人,現在只要來束花,就能上門求婚。</br>  戚以潦睨了眼下屬們,知道他們的心理活動有多豐富,聊他的八卦,看他的戲。</br>  下屬們這德性,是他招人的標準。</br>  戚家死氣沉沉,墳墓一樣,他希望為他做事的人能有點活力。</br>  .</br>  天邊翻出魚肚白。</br>  藤蔓在初日的淺薄余暉里飄揚。戚以潦點燃第二支香煙。</br>  “戚爺,大家伙想做個催眠。”戚大低聲道。</br>  戚以潦干燥的唇間緩緩吐出一團青霧,他俯視臺階下的下屬們。</br>  統一黑西裝的保鏢隊伍別著槍支,整齊站立,他們全都挺背低頭,等待主子發話。</br>  蘭墨府沒有監控室,所有監控都由戚爺一人掌管,他這次生病期間監控出了意外,技術部門因此派上用場。</br>  催眠是技術部門的情求,保鏢們也是那想法,他們不想知道那么多。活人守秘密,生不如死。</br>  “你們倒是會給自己減負擔,”戚以潦揶揄了聲,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掛斷后道,“八點過去,分次催眠,時間上你們自己安排。”</br>  “是!”所有人齊聲喊。</br>  戚以潦走下臺階,腳心踩上硬冷平滑的石板,翠綠清涼的草坪,他吸著煙在古堡外圍走動。</br>  天幕越來越紅黃,整個蘭墨府都是那色調,戚以潦回臥室,繼續看監控。</br>  有了前車之鑒,他把窗簾都拉上了,燈也沒開,就坐在黑漆漆的墻角看,不知不覺間腳邊散落了幾根煙頭。</br>  當監控里出現他單膝跪在輪椅前,把花種放在茭白手心的那一幕,他反復看,一遍接一遍地記下所有細節,試圖把錯誤覆蓋掉。</br>  然而這一舉動帶來的后果是,頭疼得快要裂開,像是有人拿著幾厘米長的鐵釘,往他的頭頂心里釘,已經釘進去了一半。</br>  戚以潦抖著手扣開藥瓶,倒幾粒藥吞咽下去,他的后腦勺抵著墻壁,面色煞白地等那股疼痛緩解。</br>  “操。”</br>  墻角響起極低,也極陰鷙的罵聲。</br>  狀態不行,監控先不看了,他需要停一停。</br>  .</br>  戚以潦只睡了不到一小時就醒了,他叫戚大進臥室,嘶啞道:“去找個人過來。”</br>  戚大“啊”了聲,沒搞明白。</br>  找誰啊?</br>  戚大一個激靈,難道是找十八歲,聲音好聽的男孩子?</br>  戚以潦去衣帽間,他解開浴袍丟一邊,從衣櫥里拿出襯衣穿上。</br>  睡了一小會,做了個模糊的夢。</br>  按理說,他四年前有段時間經常做那個夢,一直在找夢里的男孩,這回卻有種很久沒夢到了的感覺。</br>  難不成他這四年都沒再做過?失憶后才又開始?</br>  夢里一切都讓他魔怔?似乎就該是這個心情,可此時的他只覺得怪異,違和,甚至是……反感。</br>  那個看不清長相的男孩絕對不是茭白。</br>  戚以潦從下往上地扣著扣子,他排斥夢,是因為他在空缺的人生有了小男友,心思要是還放在那夢中男孩身上,就是背叛,想想都不行?</br>  我就這么愛我那小男友?呵。</br>  戚以潦將平整的西褲穿上,他取了條皮帶,邊往外走,邊往里塞,舉止慵懶而優雅,就是精氣神不好,雙眼紅得厲害。</br>  “戚爺?人還找嗎?”杵在門口的戚大搔搔頭皮,問道。</br>  戚以潦按上皮帶的金屬扣,邁步去浴室洗漱。</br>  戚大心里一聲哀嚎,得嘞,戚爺沒說不找,那就是還要找,他揪著眉頭去跟弟兄們交代任務。</br>  大家苦不堪言,這幾年都是白少給戚爺誦經讀書,一直平安無事,戚爺突然要用人,他們一時半會上哪找去啊,渠道早沒了。</br>  本來他們想找姜焉,好死不死的,他這幾天在外地演出。</br>  “沒辦法了,問老大吧,”戚三道,“戚爺病了,老大就算再心疼白少,也肯定能理解,不會怪戚爺又找人。”</br>  戚大信了兄弟,他一個電話打過去,被枕哥噴得耳膜疼。</br>  “給他找!看他能聽幾分鐘!”章枕有起床氣,桃花眼噴火,吼完就掛。</br>  戚大跟其他人眼神交流,大家趕緊翻自己手機上的聯系人,一個個的電話撥了出去。</br>  日頭稍微明亮些,西城一會所的老板親自送了個男孩來蘭墨府。男孩長得很水靈,嗓子也好,他進去了,上樓了……出來了。</br>  戚大按分鐘付人酬勞,當場結清。</br>  男孩沒想到錢這么好賺,只念幾句英文,就能買一身名牌,他不肯走,還想要這份工作。</br>  盡管他嘴甜,哥哥叔叔的叫,使出渾身解數賣乖,依舊被扔了出去。</br>  戚大收到枕哥的信息,他回:不到三分鐘。</br>  朗櫟的章枕打給三哥,第一句就是:“三哥,你很久沒找人了,都是白白給你讀書誦經,沒有酬勞。”</br>  坐在佛堂的戚以潦:“……”</br>  “你想聽人讀書,就戴你那耳機,里面有白白的誦經聲。”章枕說完就掛了,他弟給他做了早餐,喊他起床。</br>  戚以潦把蒲團擺整齊,他看了會大大小小佛像,仿佛看見他那父親把母親壓在供桌上面肆虐,供桌震得快散了,香爐和貢品全都往下掉。</br>  柱子后面的他聽見母親的慘叫,他走出來,驚到了母親。</br>  躲好。</br>  母親用嘴型說。</br>  那時候的他還小,反應慢,一動不動地沾著,他被父親發現,打得皮開肉綻。</br>  之后,父親當著他的面□□母親一整夜,居高臨下地告訴他,戚家的男人就該那樣。</br>  一股殘厲爬上戚以潦的面部,他粗亂地喘了幾口氣,額角爆起青筋。</br>  “克制,克制,克制,”</br>  戚以潦一腳踹在柱子上面,他闔起布滿弒殺之色的眼眸,扯緊領帶束住脖頸,五官扭曲地誦讀經文。</br>  手機響了,戚以潦的誦讀聲停住,他后仰被束疼的脖頸,轉了轉脖子,沒事人一樣接起電話。</br>  這大早上的,周律師來電,是想問老板改遺囑的事,改的話,他上午就抓緊時間辦好。</br>  手機那頭沒聲,呼吸聲都像是沒了,周律師喊了聲:“董事長?”</br>  “再說。”戚以潦將電話掐掉。</br>  遺囑這部分,戚以潦暫時忘了,周律師提起的時候,他驚覺自己沒有要改的念頭。</br>  遺囑都不想改。</br>  他要見一見那個年輕人。</br>  哪怕難受,無法靜心,他也要見一面,必須見一下。</br>  等不到幾天后了,今天就要見。手上事務再多,再忙也要騰出時間。</br>  他要和他的小男友接觸接觸,看看究竟有什么魔力。</br>  戚以潦看一眼昨晚保存的手機號碼,沒撥通,他退出界面,準備按掉手機的動作頓住,眼睛盯著屏保。</br>  煙花盛開的夜空下,他叼著煙低頭,年輕人咬煙抬頭,兩點橘紅煙火在親吻。</br>  太黏膩。</br>  他想換掉屏保,怎么換都不滿意,就保留了這個。</br>  戚以潦繃著面部把手機放進口袋里,四年后的他不止多了癡態,還學人玩純情。</br>  .</br>  八點不到,戚以潦坐進車里,腿上放著筆電,旁邊的座椅上有一摞文件,他的耳朵里塞著一副耳機。</br>  車還沒啟動,就被一道柔美身影擋住了去路。</br>  司機不敢按喇叭,小心看后座的人:“董事長,科研院送的那女孩在路中間。”</br>  戚以潦沒聽清司機的聲音,但他看見了外面的情況,他雙手交錯著放在腹部,西褲下的腿疊在一起,漠然又晦暗地看著。</br>  金色光暈往玻璃上灑,戚以潦降下車窗。</br>  女孩本能地跑過來,兩只小手搓著白裙子,一雙美得能把人靈魂吸進去的眼睛直直地望著車里人,想尋求強者的庇護,想被疼愛。</br>  風把女孩的白色長發往車里吹,弧度撩人心弦。</br>  戚以潦能明顯地感應到他頭不疼了,心悸感也消失了,虛假的本能瘋了般纏上他的理智,要他吃下為他量身定制的解藥,吃完就能得到救贖。</br>  救贖,</br>  救贖……</br>  戚以潦的視線越過女孩,投向天邊那抹耀眼陽光。</br>  “送走。”他說。</br>  車門邊的戚大忙問:“送哪去?”</br>  后座遲遲沒聲音。</br>  戚大抹臉,看來戚爺還沒拿定主意,那他就等指令好了。</br>  .</br>  醫科大,茭白在操場上慢跑,他本來想明天來學校,可他昨晚失眠,今天也閑得慌,就來這兒了。</br>  大一新生明天才開始軍訓,現在操場上沒什么人。</br>  茭白對大學的軍訓生活充滿了期待,他的皮炎已經不嚴重了,九月的日光也沒七八月烈,可以訓一訓。</br>  后面有男生跑上來,對茭白嬉笑揚手,“哥們你好白。”</br>  茭白沒搭理。</br>  那男生成了他的尾巴,他跑幾圈,對方就跟幾圈,那痞氣的樣子讓他想到梁棟。</br>  茭白找了個樹蔭坐下來,他劃開被汗捂潮的手機,看見了戚大的短信。</br>  戚大:白少,戚爺有意要把小靈送走,地方還沒定好。</br>  茭白呵呵,地方沒定好,是戚院長的引導帶來的作用沒有完全根除。</br>  不過,</br>  戚以潦昨天下午才醒,今天早上就能生出把人送走的想法,說明……</br>  戚院長說的“戚以潦的新生兒生長期要有一段時間”是騙他的,恐怕就幾天而已。</br>  只要撐過幾天,戚以潦就能穩定。</br>  時限并不是未知的,而是固定的數字,已經在倒計時。</br>  茭白擦掉眼睛上的汗水,小靈對戚以潦來說,是假毒加假癮,以假亂真,這時期的他難克服。</br>  老變態偏偏把老子忘了,還要搞逃避這一套,不然老子倒是能幫著想想辦法。</br>  要不怎么說戚院長雖然沒成功,卻仍然把狗血潑出來了呢。</br>  茭白想知道戚以潦說要把人送走后,是什么反應,他發信息問戚大。</br>  過了一小會,戚大回信:戚爺推遲半小時去的公司,那半小時我們全體集合,和他交了次手。</br>  茭白直接打過去:“他現在的身體能行?”</br>  “不能,所以戚爺輸了。”戚大壓低聲音。主子輸得可慘。他們被催眠的時候,那畫面也要扣掉,不敢留。</br>  茭白站起來:“你們不會讓他?”</br>  “戚爺叫我們出全力,我們不敢讓。”戚大保證道,“但我們都避開了戚爺的臉,他還是帥的,白少放心!”</br>  茭白:“……”</br>  放心個屁,他又不是只看上那老男人的臉。</br>  .</br>  戚大這頭跟白少聊完沒多久,另一個當事人就叫他去取車。</br>  戚以潦打算先忙,晚上再騰時間,誰知他在辦公室坐了十幾分鐘,一份文件都沒看完,效率太低,他煩躁難耐,干脆把公務跟私事的順序調一下。</br>  人不在朗櫟,在醫科大,車直接開了過去。</br>  醫科大前門的那條街上,茭白在瞎逛,旁邊是操場認識的男生,一聊才知道是他同學,還他媽是臨床的系草。新鮮出爐的嫩草。</br>  男生是外地的,前天來的學校,周圍他都跑遍了,他給茭白當導游,一路灑熱情,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不笑的時候又痞又酷。</br>  茭白在一個門臉前看貓。</br>  “角落里的藍貓好。”男生湊過來,“我家就養這個,特乖。”</br>  茭白看的金眼小白貓,眼珠子都不帶轉的。</br>  馬路對面的車里人視角有限,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貓,只瞧見他和一男生肩挨著肩,靠得很近。</br>  這只是男孩子間再正常不過的相處模式。</br>  然而畫面太過青春,朝氣蓬勃活力滿滿,那股子味道飄過人流,鉆進了車里。</br>  副駕駛座上的戚大背部冒冷汗,他應該給白少打個招呼的,不然也不會出現這要人命的現象。</br>  戚大的手往褲兜里塞,他正要掏出手機,偷偷發信息,后座傳來一聲聽不出什么波動的聲音。</br>  “回公司。”</br>  車在前面路口掉頭,揚長而去。</br>  .</br>  戚爺吃醋了。</br>  助攻猶如走鋼絲,難。戚大確定戚爺知道他是白少的人,身在曹營心里想著漢,他不敢貿然把戚爺吃醋的事告訴白少,提心吊膽了一整天,腦補的各種都沒發生。</br>  直到晚上,戚爺沒推應酬,他去了“締夜”。</br>  戚大在外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見又有幾個年輕男女進包間,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沒能揣摩清楚戚爺的心思就打給了白少。</br>  接電話的時候,茭白在開班會,開一半從后門溜出來,他聽完戚大所說,挺平心靜氣地問道:“帶那小靈去了?”</br>  戚大立刻道:“沒有!”</br>  茭白“哦”了聲:“那他要人伺候了?”</br>  “沒有沒有。”戚大磕磕巴巴,“但,但是,”</br>  茭白:“說。”</br>  迫于壓力,戚大一咬牙:“包間里有人,‘締夜’條件出眾的都在!”</br>  電話里沒了聲響,戚大擦冷汗。</br>  “我現在過去,別跟他說。”茭白冷笑,“給我準備一套服務員的衣服,180的碼。”</br>  .</br>  茭白在教室門外站了會,扯扯嘴皮子,老變態玩他媽個什么把戲呢,年輕了四歲,性子也飄了是吧?他沒急著跑下樓,而是原路返回,開完班會才出發。</br>  一到那兒,茭白就跟戚大會合,他換上服務員的裝備進包間,沒干別的。因為戚以潦也沒干。</br>  戚以潦坐在沙發里,不參與消遣放縱,他只是負責人到場。</br>  這段時間他都沒露面,外界的聲音越來越多,所以他即便身體沒恢復好,還是應下了今晚的酒局。</br>  戚以潦喝多了,散場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沒動,領帶還束在襯衣領口下面,一絲不亂,只有面頰跟眼尾被酒精熏紅。他叉著長腿,手臂搭在沙發背上,頭顱后仰,寬闊的胸膛隨著呼吸一下一下起伏,眼半合半睜,禁欲而性感。</br>  有膽大的美少年湊過去,被茭白一腳踢開。</br>  茭白抓住戚以潦的領帶,將他扯起來:“走了。”</br>  戚以潦無意識地跟著茭白,高大的身子微晃,燥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耳朵邊,酒氣很重。</br>  外面的戚大戚二見狀,他們趕緊迎上去搭把手,把戚爺扶到了一樓的房間。</br>  茭白在門邊往里看,表情古怪,這是他來《斷翅》世界的起點,時隔幾年,他又來了,立場大不一樣。</br>  房里很快就剩下一個酒鬼,和一個不合時宜地傷春悲秋,感嘆命運好他媽玄妙的工具人。</br>  茭白把門關上,慢悠悠地走到床前:“鼻梁上的傷哪來的?”</br>  酒鬼仰望他,眼神不清醒。</br>  “嘖。”茭白彎腰,手指勾到他的領帶,幾下解下來,又去解他的襯衣扣子,“我看看你身上還有多少傷。”</br>  手被握住,茭白對上一道已然清明許多的目光。</br>  “是你。”戚以潦鼻梁上的紗布揭了,貼著創口貼,不顯狼狽,倒顯得接地氣。</br>  茭白挑眉:“是我。”</br>  戚以潦面露困惑:“你怎么在這?”</br>  茭白湊近他,笑出小虎牙:“裝什么,我進包間的時候,你不就發現了?”</br>  戚以潦的襯衣扣子解了大半,露出淺麥色胸口和修長脖頸,他的喉結滾了滾:“你長得一般,也沒異香,哪來的自信認為我能在你一進門,就注意……”</br>  掌中的手腕突然抽走了,陌生又熟悉的觸感同時遠離,戚以潦不自覺地摩挲指尖:“去哪?”</br>  “回去睡大覺。”茭白轉身就走。</br>  戚以潦的眉心抽緊,這是他醒來后第二次看到年輕人的背影,和前院一樣頭也不回。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很果決,去留都自己說了算,不會被什么人和事左右,像斷線的風箏,誰也抓不住。</br>  他的五臟六腑都不舒服,陰郁地冷冷道:“我不是你男人嗎,不管我?”</br>  茭白:“……”新鮮,老家伙的心態年輕了,沒那么滄桑衰敗。</br>  .</br>  床上響起戚以潦的干嘔。</br>  茭白翻了個白眼,他退回去,扶戚以潦去衛生間。</br>  戚以潦對著馬桶嘔吐,喝多了是真的,至于有幾分醉,估計連他自己都不清楚。</br>  吐完,戚以潦沖了馬桶,就搖晃著放水。</br>  茭白發現戚以潦沒上鎖,很驢,他驚呆了,有個猜測在他心底炸開,他飛快平穩思緒,試探著說,“世界是假的。”</br>  戚以潦回了下頭,看傻子一樣看他。</br>  茭白晃了晃手機上的小鑰匙:“知道這是什么嗎?”</br>  “我喝多了,不是變成弱智。”戚以潦拉上西褲拉鏈,去水池邊刷牙漱口,他不知怎么,控制不住地透過鏡子看年輕人的小鑰匙,“那是我送你的?”蘭墨府有需要用到那鑰匙的東西嗎?</br>  “這是定情信物,有兩把,我買的,我們一人一把,不是開什么用的,就是一掛件。”茭白臉不紅心不跳地胡扯。</br>  戚以潦皺皺眉,沒再開口。</br>  茭白背過身,表情變換個不停,他調出賬號,看在線的血貓。</br>  昨天戚以潦蘇醒后,貓的脖子長起來了,細鐵絲另一頭也沒扎在《斷翅》一周目,而是飄在半空。</br>  茭白就奇怪,戚以潦活過來了,細鐵絲沒釘進漫畫集里,說明他也脫離了世界意識的束縛,為什么貓脖子上的那頭鐵絲卻還在,貓毛也沒變白,他還想,貓脖子上的束縛要解開,是不是跟戚以潦的感情線有關。</br>  敢情細鐵絲的變化,不是代表戚以潦解脫了。</br>  而是,</br>  還沒釘上去。</br>  現在記憶活在四年前的戚以潦,沒有自主意識,他自我覺醒的契機沒到。</br>  并且那意識不會隨著戚以潦的穩定,而回歸。</br>  茭白看著對他眨眼的血貓,心里罵娘。戚以潦昏迷的那幾個月,是在和世界意識斗爭,醒來不是勝利,是還在斗爭中,瀕臨高|潮。</br>  戚以潦個人過的時間是四年前,世界卻是四年后。</br>  當年讓他意識覺醒的契機沒了,更是多了戚院長制造的狗血障礙,難上加難,他如果還能二次覺醒,才是最后的勝利。</br>  貓脖子上的細鐵絲便會消失。</br>  世界意識設計讓戚以潦回到沒有覺醒前,是在阻止他。</br>  又一次出手,還是不放棄。</br>  茭白幫不上忙,戚以潦覺醒相關,漫畫里都沒有交代,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只能旁觀戚以潦自己醒來。</br>  他要時刻保持警惕,雷達全開躲避狗血,千萬別成為世界意識的棋子,破壞戚以潦第二次覺醒。</br>  媽得。</br>  茭白回想戚以潦的大綱設定,他是最初定下來的男二,喜歡天真善良柔軟脆弱還會哭的小孩,在找尋夢中的男孩,主角受。</br>  鎖不是針對家族遺傳病,是針對的狗血劇情。</br>  怪不得當年戚以燎會說,區區一個情||欲,他何必掛鎖。</br>  .</br>  這會兒戚以潦沒拿回自我意識,還失去四年記憶,多了個對象,他絕對會懷疑自己的審美。</br>  畢竟老子哪一樣都不符合他的理想伴侶款型。</br>  好吧,還是有一點勉強符合,茭白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瞧瞧,就他這雙小狗眼,看起來倒是挺無害的。</br>  茭白聽著后面的洗漱聲咂嘴,戚以潦應該有通過監控填補記憶吧,別人說的,不如親眼看有感觸,他看了,八成會懷疑人生。</br>  茭白只知道監控里有戚以潦對他態度的轉變,他們的過招,默契,到生活日常,他不知道戚以潦偷吻過他很多次。</br>  還被失憶后的戚以潦看了不少,尷尬得連燈都關了。</br>  .</br>  衛生間里的水聲停了,伴隨一聲,“我們談談。”</br>  茭白把攝像頭關掉,談什么,談愛情開始的地方?談“我為什么會看上你?”這就問錯人了,他都搞不清詳細的分界線。</br>  有腳步聲從水池那里行至身后,若有似無的呼吸從上而下地拂過來,茭白后頸癢癢的,他往房里走,腳步聲跟著他。</br>  期間兩人沒有交流。</br>  戚以潦讓戚大送止疼藥進來,他不吃不行,會撐不下去。</br>  還沒開始談,心臟就疼了。</br>  茭白看戚以潦吃藥,他心說,你要是可以再次抵抗漫畫里“戚以潦”的劇情大綱設定,記起我們之間的一切,還能喜歡上我,那你就能打贏這場戰役,找到自己,重新將人生的掌控權捏在手中。</br>  “茭白,”戚以潦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面,他扣上藥瓶,兩片唇間蹦出一個名字,尾音似情人的呢喃。</br>  茭白兩手插兜,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br>  戚以潦的笑聲里含著調侃:“站那么遠做什么,過來。”</br>  茭白輕哼,后半句倒是常說。</br>  “你酒醒了?”茭白走過去,看他鼻梁上被水打濕的創口貼。</br>  戚以潦答非所問:“無論是我身邊人,還是我自己觀察,都透露你我相愛,感情很好,怎么這么半天,你也沒對我做什么?”</br>  “你想要老子做什么?”茭白涼颼颼道,“你都沒記起來,心里不抵觸?老子會讓你嫌棄地一把推開?這有意思?”</br>  “……”戚以潦嗤笑,“牙尖嘴利。”</br>  茭白一愣,他一只手伸到桌沿上面,彎腰垂頭:“你再說一遍。”</br>  年輕人的眼型憨而柔潤,眼睛黑白分明,他的瞳孔里映著房中燈光,和燈光里的戚以潦。</br>  “噗通——”</br>  戚以潦聽見了自己不安分的心跳聲,心悸的感覺又出現了,他抿住唇忍耐不適。這份感情的初始不一定只是年輕人“中邪”的謊言,肯定還有別的原因。</br>  “噗通——噗通——噗通——”</br>  戚以潦胸腔里的那顆心臟跳動得太厲害,他皺起眉頭,鬢角漸漸潮濕,唇色也開始發白。</br>  茭白就要后退,一條腿伸過來勾住了他的腳踝,他沒留神,往前栽去,雙手胡亂劃動著抓住戚以潦的肩膀。</br>  他們額頭相抵,呼吸交融。</br>  橫在他們中間的,是茭白領子里掉出來的佛牌。</br>  潮濕的沉木香彌漫開來,鉆進被燈光下的塵埃里,帶起一片火苗,空氣里有什么燒了起來。</br>  佛牌在戚以潦面前晃動。</br>  戚以潦抬起手臂,兩指捏住它,細細摩挲。</br>  “要我摘下來還給你?”茭白想直起身,佛牌上的力道猝然加重,他被勒得再次前傾。</br>  這回他們沒有剛好抵在一起,而是撞上了,發出“砰”地聲響。</br>  茭白就要摘佛牌,一股力道阻止了他,他垂眼看過去。</br>  戚以潦的拇指跟十指順著細繩,一寸寸地往上撫|摸,指尖碰到茭白的頸窩,尾指抵著他瑩白的鎖骨。</br>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br>  茭白的尾椎麻癢,他就要抓開戚以潦的手后退,卻被扣住腰,一把撈近。</br>  戚以潦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年輕人的腰線,手背的血管往外鼓。止疼藥的用處不大,還是疼,但他不打算松手。</br>  今晚的酒和白天的無名怒火攪拌在一起,辛烈的酒精不斷刺激著大腦,灼燒著神智和心脈,他想知道,他的喜歡到了什么程度,試一試能有多大反應。</br>  此時此刻,距離戚以潦醒來已經有三十一個小時。</br>  茭白的腰上要起火了,腿也軟,他忍了忍,沒忍住,喘著氣吼道:“試探完了沒?完了我就……”</br>  話沒說完,茭白就被撈到了腿上,屁|股又慌又穩地坐上去,這不是重點,重點是,</br>  茭白滿嘴腥甜地瞪著戚以潦,你媽的,會不會接|吻啊,老子牙都要被磕掉了!</br>  年輕人眼里的嫌棄十分明顯。</br>  戚以潦退開了,眉頭緊鎖,神情難測。</br>  茭白以為老變態生氣了,男人的尊嚴嘛,他欲要站起來,卻被掐住后脖子,呼吸里涌進濃郁的薄荷味。</br>  戚以潦歪了歪頭,調整角度,發紅的眼眸盯著年輕人,再次吻了上來。</br>  舌尖挑開了他的雙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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