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枕看見三哥把白白往屋里抱,他咳了兩聲，撈起輪椅跟上去。隔著點距離。</br> 白白出院那天和郁嶺通電話，章枕就在邊上,他聽到白白拒絕郁嶺,還是二次拒絕并提醒強調。</br> 可見白白的愛情觀很明清,沒有半分渾濁。</br> 不喜歡就要表明自己的態度,那才是給予對方的最大尊重。</br> 至于曖昧,</br> 那是建立在喜歡的基礎上。</br> 朦朧的那條線,一定是系在兩個互有心意的人手指上面。</br> 否則是系不上去的。</br> 章枕和趴在三哥肩頭的白白對視,他沒盯著不放,而是當作無意間瞥過去的那樣，對視一眼過后就抬抬眼皮往上空看,免得他弟害羞。</br> 但顯然是他想多了。</br> 他弟也跟著他看天空,見沒什么就趴了回去，裹著毛線帽的腦袋一歪,帽子上的大茸球蹭到三哥耳廓。</br> 章枕記得在怎么跟白白相處這個問題上,三哥告訴他說，白白想要什么，就給什么。</br> 三哥知道白白追求的是哪些東西。</br> 雖然章枕有時候都并不清楚白白的想法，觸不到他的世界,時近時遠,但不管怎么說，這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br> 章枕什么都不求。</br> 只希望三哥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和他一起看著白白完成學業,夢想成真。</br> .</br> “聰明人的愛情啊,是一場豪賭,也是一場探戈,你來我往勢均力敵，火花四濺酣暢淋漓。”戚二抓住插在雪地里的鐵鍬，略帶羞澀地裝了個逼。</br> 章枕后退兩步，站在他旁邊：“哪聽來的？”</br> “微信給我推送的雞湯文學。”戚二厚糙的掌心在鐵鍬上搓兩下，嘿嘿笑。</br> 章枕：“……”</br> “枕哥，我覺得你可以不用在這件事上太操心，緣分這東西，要走誰也留不住，要留誰也趕不走。他們都不急，咱也別替人急了?！逼荻@氣，他這老大是還不到三十歲的大美人，西城出了名的美貌，還有人一擲千金只為了被他打一拳?，F在卻跟個老頭子似的，成天擰著眉毛，眉間的“川”字都跟刻上去一樣，又苦又喪。</br> 章枕哼了聲：“他又不是你弟?！?lt;/br> “那你要棒打鴛鴦？”戚二撞他肩膀。</br> 章枕心說，我在給鴛鴦搭窩。</br> “我鏟雪去了。”戚二拿著鐵鍬甩兩下，將上面的殘雪甩下來，他見老大提著輪椅就往戚爺那走，步子邁得很大，忙喊，“枕哥，你這會過去是不是不太……”</br> “合適”兩字還沒抖進風里，他老大已經攔住了戚爺。</br> 好家伙，戚二吸口氣，大舅子就是有底氣。</br> “三哥，白白穿的多，羽絨服又蓬，不好抱，還是把他放下來吧?！闭隆だ细赣H·枕把輪椅往地上一放。</br> 一副結婚前摟摟抱抱像什么樣子的傳統家長，證呢，把證拿出來，隨便你們。</br> 戚以潦跟章枕四目相視，他動了下眉頭：“小白?！?lt;/br> 茭白出了一身汗，衣物里是濕的，他被戚以潦抱住，抱起來的那一刻，張開的毛孔猶如被掃過電弧，手腳都有點麻。</br> 短暫的耳鳴之后，茭白就想下來，但他虛脫了沒勁，掙脫的力道跟幅度顯得像撓癢，也像他媽的調|情。</br> 關鍵是，他的腿沒搭上去，是垂放的，膝蓋會隨著戚以潦的走動，一下一下撞上金屬欄桿。</br> 兜里鑰匙扣上的小鑰匙像是在自動發熱，燙到了他。</br> 戚以潦腳步平穩，氣息也沒變化。</br> 貓對茭白叫。</br> 茭白干脆趴在戚以潦肩部，腿張開些抬起來，掛在他身上，不動了。</br> 冬天的衣服厚，茭白穿的更是厚中之厚，從頭裹到腳，肢體無法摩擦，他便從自我蒸熟的狀態里抽離，慢慢放松了下來。</br> 這會兒茭白在想齊霜的死，梁棟的仇，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沒聽到章枕跟戚以潦的話。</br> “在我懷里都能走神。”戚以潦一只手的虎口卡在年輕人腰部，一只手貼上他的羽絨服，沿著他模糊的脊椎線條上移，指尖挑開圍在他腦后的幾圈圍巾，探入。指腹捻上他暖和的后頸。</br> 茭白被捻的那塊皮起了層疙瘩，他后仰身子，腦袋從戚以潦肩頭離開，口罩里冒出他的疑問：“干嘛？”</br> “要叔叔抱，還是坐輪椅？”戚以潦低頭看年輕人，額發抵上他的毛帽。</br> 茭白往后瞧了瞧冷冰冰的輪椅，又看不遠處的大廳，那里面的暖氣在召喚他，于是他做了最明智也最舒坦的選擇：“懶得下來了，等我進屋再坐輪椅?！?lt;/br> 有小雪花飄下來，飛啊飛，飛到了茭白的深紫色帽子上面。</br> 又要下雪了。</br> 章枕把輪椅拉開，戚以潦抱著茭白繼續往前走。</br> .</br> 去年的小年夜，茭白在船上的貨艙里，周圍烏漆抹黑，腳下搖晃顛簸，空氣里除了海腥氣，就是他嘔吐物的味道。</br> 齊子摯扒了他的羽絨服，用小刀劃破他的毛衣，刀刃抵上他脖子，把他壓在貨箱上發瘋。</br> 禮玨在狗血的精華處醒來，哭喊無助迷茫三連拍。</br> 今年的這一天，茭白被康復理療師伺候著泡了一小時藥浴，又給他全身按捏敲打一通，他趴在按摩床上，舒服的腳丫子都蜷起來了。</br> 茭白穿好浴袍，趴著刷醫科大論壇，他不能留言，評論也只能看一點點。</br> 因為要注冊認證。</br> 注冊的話，賬號是學生號，他休學了，沒去報道。</br> 茭白在論壇感受醫學生們的日常，基本就是六個字：背背背，哭哭哭。</br> 帖子都濕得滴水。</br> 茭白無所畏懼，他把醫生當成自己的夢想，不是有什么懸壺濟世的目標，就是喜歡白大褂，對臨床有興趣。</br> 美化點則是，喜歡見證渺小生命和命運斗爭。</br> “白白！”章枕拿著手機進來，他在和長寧孤兒院的院長開視頻。</br> 院長感謝章枕又捐一批物資，還想見見他兒時的小玩伴。</br> 茭白露了個臉，提前祝院長過年好。</br> “過年好過年好。”院長戴著老花鏡，手里舉著前幾天因為建房翻騰出的合照。</br> 她一會看茭白，一會看照片上抱著章枕腿的小胖子，半天親切和藹地感慨一句：“眼睛沒變化，小狗眼，頂可愛。”</br> 茭白：“……”</br> 院長口中說的，章枕失而復得，尤為珍惜的玩伴是原主王初秋，不是茭白，他沒有那段記憶，關于幼年的歲月，他們無法共通。</br> 茭白對章枕的情感認可，是他自身處出來的。</br> 當然，章枕尋回失去的記憶以后，給他的關照守護，都源于兒時的那一場“生死相依”。</br> 據章枕說，那時候他十多歲年少無知，一心想逃出孤兒院飛往大世界，結果受傷了，肚子破了個洞，小伙伴沒有嚇得跑掉，而是陪著他守著他，給他捂傷口。</br> 茭白沾了原主的光，還不能說出真相。</br> 一只來自異世界的孤魂附身在一具身體上面，這是要進科研院的。</br> 章枕蹲在床邊和院長視頻聊天，這時的他像個大男孩，一笑一動都藏起了神經質的焦躁不安，他說會去孤兒院拿照片，還問孩子們的人數，去的時候帶新年禮物。</br> 茭白會在章枕看過來時，對他笑笑。</br> 老哥，你弟不在了，我在延續他的人生，咱們湊合湊合，成不。</br> 不成也得成。</br> 我和他捆綁在一起了。</br> 茭白趴上章枕的后背，被他背起來，背出去，背過長長彎彎的走廊，穿過溫暖的氣流，放在了臥室的床上。</br> “你先睡會，梁家那小子到了，我再喊你。”章枕給茭白蓋上被子。</br> 茭白打了個哈欠，心想年夜飯都不知道咋吃，到時候鐵定亂到家，睡個屁睡。</br> 然而他很快就睡著了，睡得可香。</br> 家家戶戶不是在吃年夜飯，就是準備吃年夜飯的時間點，梁棟被帶到了蘭墨府。</br> 當時茭白正在看戚家保鏢們搬煙花，他們一伙人激動得擠在一起，數煙花數量，一個個的挺像三歲小孩。</br> 蘭墨府往年是不放這玩意的，今年頭一遭。</br> 不止煙花，蘭墨府還準備了春聯!等三十那天貼!</br> 這多喜慶啊。</br> 過年就該這么喜慶。感謝白少讓他們盼來了像樣的年味。</br> 茭白從大家伙身上感受到的好心情，全被梁棟的出現給趕走了，他從躺椅里起來一點，說了句：“來了啊?！?lt;/br> 梁棟才出院，他穿棉衣跟牛仔褲，腳上一雙運動鞋，鼻梁部位有道疤，很瘦，凹陷的臉頰發黃。</br> 此時的他，跟去年熙園那次又不一樣。那時候他痛失所有至親，整個人臟亂憔悴，神經衰弱，眼睛呆滯無神，世界白茫一片，現在他像一團火，靈魂都在燃燒。</br> 那火種是仇恨。</br> “坐吧，我們邊吃邊說?！避缀傲簵潯?lt;/br> 梁棟沒動。</br> 去年他的頭發只是摻白，今年幾乎全白，他還不到二十歲。已經跨過了許多人一生都碰不到的刀山火海。</br> “去年你不是說，我幫你把案子重啟，等你出來了，你就會報答我嗎，吃個飯都不行？”茭白按著躺椅扶手，一點點站起來。</br> 梁棟的喉結滑了一下，過去扶他。</br> 茭白提出吃飯，還搬出梁棟去年許的承諾，是覺得梁棟像一柄開竅的邪劍，不沾血不罷休。茭白想讓他吃點食物，感染點生活氣息。</br> .</br> 年夜飯在正廳，餐桌很大，中餐吃成了西餐的儀式感。</br> 梁棟很有精神，他喊戚以潦“戚董”，喊章枕“枕哥”，該有的禮貌都有。</br> “小梁，你隨意就好，不需要拘謹。”戚以潦隨和道。</br> 梁棟突然端著面前的紅酒起身，敬戚家主仆，敬戚家的新主子：“多謝?！?lt;/br> 重啟案子的事，章枕能幫忙，是看在茭白的份上，也肯定跟他主子打過報告，被準許了才有的后續。</br> 梁棟心里都清楚，他把紅酒一口干了。</br> 章枕喝了那杯酒。戚以潦在盛小湯圓，沒有要回應的跡象，茭白用余光瞥他一眼，他才拿起自己那杯，抿了一點。</br> “把你關起來，是我的意思，我拜托三哥派人阻止你去宴會。”茭白隔著滿桌的香味打量梁棟，“那晚的宴會是全面商業化，前去的都是國內的所有商界名流，祝賀沈氏度過難關迎來新主，不適合鬧得難堪。”</br> 梁棟坐在燈下，表情僵硬：“我明白?！?lt;/br> 茭白無聲哂笑。他能揣摩得出來，梁棟要在宴會上報仇的理由。</br> 借刀殺人的幕后指使者已經找到，法律卻制裁不了，那就只能自己來了。</br> 那么，時機很重要。</br> 梁棟是一個從富家公子圈除名，無權無勢，背著殺人犯弟弟的頭銜，連高中文憑都沒有的無業游民，怎么接觸到上流社會，順利下手？太難。</br> 宴會的規模越大，服飾人員就越多，后廚，清潔工都是不錯的打入途徑。身為底層人物，最容易接觸的就是底層人物。</br> 不一定能成功，但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br> 梁棟那樣一來，就沒想過后路，他不需要，他只要手刃仇人。</br> 茭白這一干擾，破壞了他的計劃，心里頭能不怪嗎。</br> “你的腿怎么……”</br> 茭白聽到梁棟的聲音，抬眼說：“被關小黑屋遭了頓打，康復中。”</br> 梁棟的呼吸重起來：“誰干的？”</br> “一個喪家犬?！避讘械猛抡f，“吃湯圓啊?！?lt;/br> “你要什么餡的？”他笑道，“你把碗放轉盤上面，我給你弄點。”</br> 梁棟“啊”了聲，把碗擱到轉盤上：“隨便，我都可以?！?lt;/br> 茭白轉著轉盤，將梁棟的碗轉到自己跟前，他前傾身體，胸口抵著桌沿，伸長手臂拿勺子，往梁棟的碗里頭裝湯圓。</br> 都是白皮，看不出是什么餡。</br> 茭白給梁棟裝了一碗湯圓，就幫章枕弄。他以為完事了，沒想到戚以潦把空碗放了過來。那位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把自己盛的湯圓吃完的。</br> 于是茭白又給戚以潦弄。想他一個半殘人士，真是賢惠。</br> 個屁。</br> 茭白把公用的勺子一丟，他撈起自己的小勺，挖湯圓吃。燙得他眼淚直飆。</br> 眼前多了一張紙巾，伴隨一聲：“吐出來?！?lt;/br> 茭白吞了。</br> 不等戚以潦說教，茭白就拿過紙巾擦眼睛，主動表態：“燙到了，正確做法是要把嘴里的食物吐到紙上?！彼钢缚催^來的章枕跟梁棟給，“你們千萬別學我?！?lt;/br> 完了就對戚以潦笑：“三哥，湯圓不能趁熱吃，得放放。”</br> “但又不能放太久，會糊?！避走谱欤瑺C紅的舌頭舔了舔上顎，“這就要注意分寸了，芝麻大點小事都不能沖動?！?lt;/br> 對面的梁棟垂頭吃湯圓，感覺不出燙一般，一個接一個，嘴里起泡，嗓子眼灼痛。</br> .</br> 茭白不是睢眥必報的性子，誰瞪他一兩眼，他都要報復，可他也遠遠不在爛好人那一類，誰都幫。他和梁棟的第一次接觸是在“締夜”，那時候梁棟就是典型的惡少做派。</br> 在三中，梁棟在言語上沒少羞辱他，也有找他麻煩看他笑話，他們的關系就那樣，他不會為了對方仗義出手，打抱不平。</br> 熙園那時候，梁棟求他，對他鞠躬，鞠的時間夠久，久到他覺得以前的那點不痛快可以抹了，才找章枕幫忙。</br> 茭白會拉梁棟一把，還有一個原因，他是從梁棟身上看到了……曾經那個失去父母的自己。</br> 不是同情憐憫，是一種不太正常的感同身受。</br> 至于幾個月前，茭白剛醒狀態很不好，卻堅持在戚以潦的掌心里寫字，試圖阻止梁棟去宴會，他是想看看，能不能不讓那場狗血降臨。</br> 茭白吃完湯圓，夾蘇酥餅吃，他不怎么想吃主菜，怕今晚消化不良。</br> 四人坐得很開，說個話都要提點氣，吐字別黏糊拖拉，不然容易聽不清。氛圍跟熱熱鬧鬧喜氣洋洋不沾邊。</br> 一盤牛肉轉到了茭白那里，他瞥瞥看著他的戚以潦。</br> 行吧，我來點。</br> 茭白吃牛肉的時候，梁棟已經自顧自地說起話來，他說他查了幾個月，終于找到了老潘的藏身地，在毒|販的老巢。</br> 梁棟為了接近老潘，混了進去。</br> 茭白咬牛肉的動作放慢，怎么混進去的？他抬了抬頭，視線落在梁棟很重的眼袋上面。</br> 正當茭白要打斷梁棟的時候，戚二快步進來報告：“戚爺，小沈董來了?！?lt;/br> 梁棟自說自話的聲音瞬間停住。</br> .</br> 沈而銨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跟著他的軍師，譚軍。</br> 如果沈氏是一個國家，沈而銨就是新帝。</br> 而譚軍則是開國元勛，在這個新啟的朝代有極高功績和威望，同時也是絕對的忠臣。</br> 漫畫里，譚軍從來沒有背叛過沈而銨，他到死都在為沈而銨辦事。</br> 《斷翅》粉還把他當沈而銨的父親。</br> 茭白觀察桌上三人的反應。戚以潦是一貫的長輩姿態，他沒站起來迎接，就坐在椅子上，頷首。章枕是滿臉驚訝，梁棟僵得厲害，臉上也出現了怪異的紅暈。</br> 很顯然，沈而銨沒打招呼就來了。</br> 沈而銨怎么知道梁棟在蘭墨府？還來得這么快，這么巧。沈家埋在戚家的眼線，還沒有全部清掉？</br> 茭白能往這方面想，不是他不相信戚以潦的能力，而是主角光環更牛，最牛。</br> 就在茭白朝沈而銨那看的時候，章枕接了個電話，他先是跟戚以潦低語了什么，之后就迅速繞到茭白身邊，湊近說：“白白，梁棟的行蹤是從我重啟案子的朋友那泄露出去的?！?lt;/br> 章枕偏身，擋著梁棟，嚴肅道：“我朋友受傷了，現在已經安全，嫌犯老潘意外身亡?！?lt;/br> 茭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怎么個意外法，這是殺人滅口了啊。</br> 梁棟知道了，得瘋。</br> 那是梁棟不知付出多少代價才找到的關鍵人物，不能靠那人把幕后指使者送進大牢是一回事，就這么被滅口是另一回事。</br> 察覺到沈而銨的目光，茭白歪了下頭，跟他對視。</br> 他們的上一次通話是六七月份的，茭白在陪戚以潦去北城出差的路上，沈而銨在寺廟為他母親超度。</br> 之后茭白在微信上找過沈而銨，聊天框里全是他自己發的信息，要不是沒紅色感嘆號，他都會以為對方把他拉黑了。</br> 沈而銨不回他的微信，電話也不接。</br> 直到那天黃昏，爛尾樓的樓頂，沈而銨帶人趕來。</br> 茭白醒后沒見到過沈而銨。兩個月前收到了他寄的紙蜻蜓。</br> 聯系的頻率幾乎斷層，茭白已經從沈而銨的生活圈脫離，他就通過立在正廳的沈而銨找這半年的變化。</br> 高考最后一天晚上傷到的手腳都好了，爛尾樓那會兒纏在頭上的紗布也撤了。</br> 別的變化……</br> 沈而銨不再是那個高考完就從考點坐車來西城，一路上都回茭白微信的少年。</br> 身份多了一層，巨山一樣屹立在他的世界，他注定不能任意妄為。</br> 說好的大學見，并沒有到來。</br> 茭白休學，沈而銨既是學生，也是南城新貴，他很忙是顯而易見的事，每天的時間肯定都不夠用，恨不得預支下輩子的時間。</br> 《斷翅》中，禮玨對沈而銨下藥成功，是感情戲的起始。</br> 而沈而銨上位，是這部漫的劇情切割點。</br> 茭白看了眼賬號上的列表。頭像是好友的內心世界反射，不是固定的單指某樣東西，而是他們的本我。</br> 真正的，各種面|具下的，最純粹的自己。</br> 本我的一系列變化，是當事人意識不到，或者想要逃避，也有可能默然接受的東西。</br> 現在的蟶山，沒有下雪，也沒有綠意，只有一片霧霾，不知道霧霾背后有什么。</br> 這種灰沉的色彩，讓人壓抑。</br> 茭白還在看沈而銨，沈而銨同樣在看他，一直看著。</br> 沈而銨像是要說一說自己的人生都有哪些改變，卻又不想說。</br> “哐當”</br> 梁棟“騰”一下起身，黑灰兩色的扶手椅倒在地上，發出刺耳聲響。</br> 邊吃邊聊是行不通的。茭白選擇閉口不言。</br> 餐廳里匯聚著兩撥勢力，確切來說是三撥，梁棟只身一人。</br> 不多時，蘭墨府的主人戚以潦發話了：“戚二，帶客人去會客室。”</br> 戚二問道：“哪個？”</br> “一樓西邊的吧?！逼菀粤士醋郎系牟耍岩槐P糖醋魚轉到茭白那，“帶院子，聊悶了，可以看看雪景?！?lt;/br> 戚二對沈家的掌權者恭敬道：“小沈董，請跟我來。”</br> 沈而銨把目光轉向梁棟。</br> 梁棟瞪著他身邊的譚軍，牙關死死咬在一起，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脖子上冒青筋。</br> 沈而銨垂了垂眸，對譚軍道：“譚叔，你也一起?！?lt;/br> 茭白終于聽到了沈而銨的聲音，小結巴不結巴了。</br> .</br> 那三人走后，餐廳的氣壓有所回升。茭白把長袖衫的袖子往上撈，露著兩截白瘦的小臂。</br> 章枕在茭白耳邊說：“那個知意，是譚軍的人?！?lt;/br> 茭白沒有感到意外。早在沈家那老不死的被知意氣死的時候，他就懷疑知意不是岑景末的人。</br> 當時茭白起了疑心便找戚以潦打探，得知知意不被戚以潦所用。</br> 排除法一用，知意真正的主子就鎖定了。</br> 那時候茭白還在感嘆，這部漫的劇情部分已經開場。</br> “岑景末是譚軍的掩護?！?lt;/br> 章枕跟茭白說了知意的身世。這是他早就查到匯報給三哥的信息?，F在看到譚軍，他就想起來了。</br> 岑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岑家的護衛隊是鼎盛時期，全是一等一的精英，知意的父親就在其中。</br> 他父親是叛徒，被岑老爺子親手處置，連帶著他母親也死了。</br> 知意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因為長得像茭白被岑景末的人找到，被派去南城接近沈寄。</br> 所以說，知意一開始還就是岑景末的人。</br> 岑景末的算盤打得也好。只不過他沒料到自己被擺了一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是螳螂。</br> 知意扮成茭白伺候沈寄，后來和他父親認識的譚軍找上他，為他揭開當年的真相。</br> 所謂的叛徒，只是岑老爺子給自己的失誤找的一個臺階。</br> 護衛隊那么多人，他父親被選中，沒別的原因，就是運氣不好。</br> 茭白聽章枕說了個開頭，剩下的都是他在梳理推測。</br> 知意的犧牲很好理解，他知道不論他是岑景末的人，還是鋌而走險做譚軍的人，他都要得罪沈寄那個暴君，不可能脫險。</br> 于是知意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他要把自己那條命用得更有價值了些。</br> 他要成為沈而銨擊垮岑家路上的一塊墊腳石，哪怕很小。</br> 譚軍走知意這步棋，是要以戚以潦跟沈寄與茭白的糾葛做牽引，用老太太的死讓沈寄跟戚以潦決裂，和岑家對上，導致沈寄背面收敵。</br> “譚軍……”茭白在心里默念這個牛人，不自覺地念出聲。</br> “白白，你好像并不奇怪，梁棟要找的人是唐軍?！闭抡砼吭谒艿囊伪成厦妫X袋往前湊。</br> 茭白斜眼：“你之前都吞吞吐吐了，我還能猜不到？”</br> 章枕撓兩下鼻尖：“那你打算怎么辦？”</br> “不怎么辦?！避啄闷鹂曜?，挑糖醋魚吃。</br> 章枕見狀，立即不和茭白講話了，免得他被魚刺卡到。</br> “三哥，你跟白白先吃，我出去跟大家開個會?！闭抡碚f著就走。沈而銨來這里的事，岑家已經收到了風聲。</br> 要是讓岑景末知道，去年譚軍利用梁家小姐的嫉妒引導她綁架齊霜，借刀殺人，以此攪亂南城局勢，他勢必會在這件事上做文章，依靠輿論給沈氏制造風波。沈而銨跟譚軍不會站著被打。</br> 岑沈兩家一旦開戰，給沈而銨站過隊的戚家免不了會被卷進去。</br> .</br> 餐廳就剩茭白跟戚以潦了。</br> 茭白看跟他相隔好遠的老變態：“三哥，你要不要坐過來？”</br> 戚以潦坐了過去。</br> 但是，</br> 茭白抓抓被蹭到的手肘，你是不是坐得太近了點？</br> 還有，貓啊，你主子體溫那么高，蹭老子的時候，他媽的就跟要燒起來似的，你怎么還是冰冷冷的尸體。</br> “菜都沒怎么動?！逼菀粤蕠@息，“有些過夜就不新鮮了?！?lt;/br> “還好吧，”茭白翻魚肚子上的肉，蘸蘸調料，一口吃掉，“過年不都這樣，一頓年夜飯吃很多天。”</br> “是嗎。”戚以潦饒有興致，“那蘭墨府也試試，今晚吃不完的留到明天?！?lt;/br> 茭白抽抽嘴，你要這么接地氣，也不是不可以。</br> “三哥，你有沒有想過以后？”茭白吃鹵雞翅，牙齒咬在翅尖上，唇吮掉鮮美鹵汁，“我是說，你打算什么時候退休？”</br> 對普通男性來說，三十四歲正值壯年，為家庭為事業奮斗的黃金時期。</br> 可戚家男丁的壽命……</br> 茭白嘴里的雞翅不香了，他把只缺了個尖尖的它吐進碗里，扭頭看戚以潦：“你以前說你年紀大了，力不從心，累，那就換過不累的活法？”</br> 戚以潦凝視他的目光很深，語調卻是漫不經心：“我在挑繼承人。”</br> 茭白愣?。骸澳翘艉昧藛幔俊?lt;/br> 戚以潦搖頭：“都是些三五歲的小孩，看花了眼。回頭你幫著給點建議？”</br> “成?！避渍f。</br> 佛說**有五種，財、色、名、食、睡。</br> 而不提佛，提人，欲|望遠遠不止五種，身體心理上有各種貪欲，大多都有本能的因素，性只是最原始的**，可同時它也是所有欲|望的出口。</br> 戚以潦鎖住的就是那個出口，他用“克制”捆住了生命。</br> 戚家人一旦放縱自我，可能會被欲|望侵蝕，人性病變的同時，觸發蟄伏在體內的遺傳病，導致短壽死亡。這是茭白老早就推斷出的結論，有待考證。</br> 不過……</br> 如果戚以潦培養了繼承人，早早退位，遠離發病的大多誘因，那他的病是不是有可能會出現轉機？茭白的眼前閃過精靈的身影，那才是戚以潦的轉機，現在還不知道在科研院待得怎么樣。</br> 茭白把碗往前一推，不吃了。</br> “在想你兩個朋友？”戚以潦揉他頭發，“蘭墨府禁槍，放心，不會鬧出人命。”</br> 茭白嘴皮子一掀：“想發瘋，沒槍一樣可以，怎么都行。”</br> “這么擔心，”戚以潦對他伸手，“去我房間，給你看監控。”</br> 茭白：“……”</br> 雖然我知道這里都是監控，但你就這么說出來？變態的皮都要脫了是嗎？</br> 戚以潦俯了俯身：“不看？”</br> “看看看！”茭白抓住戚以潦的胳膊攀上去。</br> 茭被戚以潦抱著去坐電梯，他往上看絢爛的壁燈。</br> 這一抱，二抱，三是不是就要……</br> 茭白看了眼活躍度，瞬間就涼了。要個蛋，不要，扯屁！</br> 柳姨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餐廳，把桌上的菜蓋上，調動多功能桌保溫，她看了眼快過拐角的茭白，像看蠱惑君王的狐貍精。</br> 茭白對她咧咧嘴。</br> “別齜牙咧嘴，像小怪獸?！倍呿懫鹌菀粤蕩Φ穆曇?。</br> 茭白翻了個白眼，“你放我下來，我坐輪椅。”</br> “乖?！逼菀粤试谒蛊饋淼募棺倒枪澤宵c了點，摩挲一下。</br> 茭白眼一閉。</br> .</br> 一樓西邊的會客室面積很大，家具擺設少，適合做些運動。</br> 譬如此時，梁棟在跟譚軍打斗，動起來并不受限。</br> 梁棟打不過譚軍，他一拳沒揮中，站不住地滑倒，身子重重摔在地上。</br> “銨哥，你知不知道他就是……”</br> 梁棟手指著譚軍，對沈而銨大吼，他這才看清沈而銨的神色，整個人像是被捅了一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皮肉翻攪，痛得他無聲地嘶喊了一聲。仿佛是在像地下的親人求救。</br> “你知道?！?lt;/br> 梁棟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晃了晃：“你知道……”他哈哈大笑，笑得眼眶通紅，眼里有淚，“原來你知道啊。”</br> “難怪我書讀不好，成績總是吊車尾，真的，我的腦子太笨了，我還在想，你來蘭墨府，是為了見茭白，沒料到我也在，我和我來這兒，捎上你那走狗是好奇，不解我為什么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是我蠢，敢情你是沖我來的。”梁棟笑個不停。茭白八成也是知道的，章枕就算沒透露，他也能猜得到。</br> 都知道，我是最大的笑話。梁棟吐掉一口血水，那里面混著半截牙齒，被譚軍打掉的。他胡亂抹了把濕冷的臉，望著他的兄弟，不認識了一樣。你是誰啊，我兄弟呢？</br> 沈而銨的穿著和梁棟截然不同，他是定制大衣配筆挺西褲，腳上是锃亮的皮鞋，雙手戴著皮手套。</br> 站在那，滿身沉斂的尊貴氣場。</br> 梁棟的仇恨里混進來別的情緒，他將注意力從譚軍身上挪向了沈而銨，定定地看著。</br> 去年的這一晚，沈而銨去警局探望他，詢問他大姐的事，他什么都說了，還說了自己的猜測。</br> 他懷疑是岑家做的，沈而銨問他，為什么不會是戚家。</br> 那會兒，沈而銨不像是撒謊，說明他當時是不知情的。后來成了知情人。</br> 主仆兩已經溝通完了。</br> 梁棟后退幾步，劇烈起伏的背脊撞上墻壁，暖氣很足，他卻感覺有冷氣從骨頭縫里鉆進來，全身血液凍住。</br> “你帶他來這里，替他出面，”梁棟指著整理衣物的譚軍，看沈而銨，“是要把我們多年的交情拿出來抵押？”</br> “是不是？！”梁棟怒吼。</br> 沈而銨沉默半晌，“我們坐下來說?！?lt;/br> “你要我和他面對面喝茶是嗎？”梁棟吼完，輕聲問，“銨哥，是我先認識你，還是他先？”</br> 沈而銨道：“你更早?！?lt;/br> “那你為什么幫他，不幫我？”梁棟瞪大眼睛，喃喃。</br> 沈而銨把手上的皮手套摘下來，他摘得慢，舉止微僵，血液不循環。</br> “為什么不回答我？”梁棟喘氣的頻率開始變得不對勁，“一個女的介紹人給我姐，誘導她綁架齊霜，她綁了，齊霜死了，她也死了，我父母都死了?！?lt;/br> “我站出來自首，配合調查，不惜一切代價找狡猾奸詐逃過一截，沒和其他幾個綁匪一起被滅口的老潘，只為了真相水落石出，該承擔的就承擔，不該承擔的呢？”梁棟喉嚨里有痰液咳不上來的嗬嗬聲，“銨哥！你就算不為我，也要為茭白討個公道吧！”</br> “齊霜不死，茭白就不會進你家的大門，不會受那么多苦，還莫名有過一段婚姻?！绷簵澋哪樕恢趺丛絹碓郊t，眼珠亂轉，“你的走狗連茭白都算計了！”</br> 沈而銨的心口一窒。</br> 梁棟的喘息越發艱難，背部都勾了起來：“看我在說什么，他算計我姐，我家，齊霜，齊家，沈家，茭白，不都是為了你?！?lt;/br> “哪怕你被蒙在鼓里，也因為他的謀劃遭了罪，可你是最后的得利之人?！绷簵澃l著抖，鼻涕眼淚都往外流，“雇兇殺人，就是故意殺人，這是犯|罪，你在包庇兇手，你為什么一定要用一個罪|犯？”</br> 梁棟自言自語：“我爸在世的時候總給我說南城的局勢，要我耳濡目染早點進家里的公司，給他賣命。我還想，你要是進了商界，我就跟你混，梁家肯定是跟你站一起的?！?lt;/br> “我又覺得不可能，你是要搞科研的，怎么可能經商，誰知你真的進了商界，我家破人亡，成了這個鬼樣，我做錯什么了啊，除了嘴巴臟點喜歡裝逼，別的就沒了吧，銨哥?！?lt;/br> 沈而銨看腳下的軌跡，它也在看他。</br>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拍兩下：“別多想了，你已經做了選擇，有得必有失?！?lt;/br> 譚軍安慰完沈而銨，對梁棟道：“等我做完事，我會一命還一命?！?lt;/br> “一命還一命？”梁棟發抖的身子猛一下沖過來，沒打到譚軍，他把旁邊的桌子踹翻，神情暴躁癲狂，“是一命嗎？！”</br> “算上我的?！睍褪依镯懫鹕蚨@的啞聲。</br> 梁棟的粗喘聲停了一兩秒，他慢慢轉頭看沈而銨，又去看自己的仇人：“事情什么時候能做完，十年，二十年？還是一生？”</br> 沒人回答。</br> 顯然沒有具體的時間，連個大概時限都拿不出來。</br> 梁棟搖頭：“我等不了。”</br> 譚軍掃他的上衣左邊口袋，一眼看穿他的手機正在錄音，清瘦的臉上浮起一點笑意：“沒用的，沒有物證。證據鏈不完整。”</br> 梁棟鼻涕眼淚流了滿臉，他瞪著沈而銨，從對方的神態里確定譚軍所說屬實。梁棟的雙手抱住頭，指甲瘋狂扣頭皮：“啊！”</br> 悉悉索索聲從梁棟的手中傳出，他抖出了一張錫箔紙，雙手捧著打開。</br> 譚軍按住要過去的沈而銨：“來之前不就知道了嗎，他已經爛了?！?lt;/br> 沈而銨看著梁棟哆嗦著把錫箔紙卷成條，快速吸進去。這一幕讓他眼底發紅，手捏成拳頭，薄唇抿得泛白。</br> 梁棟享受地閉上眼睛，滿臉的陶醉沉迷，他亢奮地歡呼幾聲，手往脖子上抓，前后亂撓，嘴里發出舒服的聲音。</br> 過了會，梁棟眼中的仇恨跟痛苦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安寧，松散，他像是沉浸在什么美夢里。</br> “毒|品是絕不能碰的，一碰就毀了。”譚軍才說完，就被沈而銨的拳頭砸中。</br> 沈而銨低吼：“他是去找老潘，才……”</br> “南城不亂，我怎么給你鋪路？”譚軍打斷還要往殼子里鉆的小少爺，“而銨，凡事不能兩全。”</br> 沈而銨周身蔓延出極致的寂涼，他握了握有點麻的手，松開，又握住。</br> 像是在看他擁有的，究竟是多了，還是少了。</br> “沈而銨?！?lt;/br> 發小喊他的全名，已然變了另一副樣子，精神振奮，眼里爆發出激烈的光，“你要么現在就殺了我，要么就看好他，”</br> 梁棟說：“不是他死，就是我死?！?lt;/br> 沈而銨看著他往外走的身影，呼吸困難，眼眸更紅：“棟子！”</br> 梁棟沒有停步，也沒有回頭，他背對著沈而銨，大步向前：“沈董，從今往后，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橋?！?lt;/br> “我們，不再是朋友?！?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