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齊德的心情都非常不好。</br> 他是愚蠢了一點，但絕不是個傻子，他現在看的明明白白，陳云甫這就是明擺著挖坑給他跳呢。</br> “真卑鄙小人。”</br> 齊德咬牙切齒，可一回到家，看到滿堂前來溜須拍馬的官員，心情又瞬間好了許多。</br> 甭管怎么說，能把戶部和吏部抓到手里，那就是一件好事不是嗎？</br> 可這種好心情很快就隨著一個人的入京而蕩然無存。</br> 曲阜縣令孔希文！</br> “希文公。”</br> 齊德臉上擠出笑容，拱手問了聲好：“希文公遠道而來，怎么也不說先往禮部驛館休息一夜。”</br> “下官這不是聽說齊閣老要代表內閣約談下官，哪里還敢歇啊。”</br> 孔希文可謂是一點面子都不給齊德，直接言道：“下官入京之前就看到了山東的公文，說是朝廷打算在明年對全國來一次丁口、田畝的重新統計，齊閣老今日約談下官，為的也是這件事吧。”</br> “不愧是希文公，這天下什么事也瞞不住你。”</br> 齊德說了兩句好聽話，然后才搓著手，猶猶豫豫的遲疑道。</br> “這事呢，不是下官的意思，而是內閣的意思，他陳云甫才是內閣首輔，清查全國的丁口和田畝這件事是在內閣辦公會上通過的集體決策，我也是只能聽命服從。”</br> 孔希文的臉色稍霽，頷首道：“下官當然也都知道，現在朝中都是那什么陳云甫說了算，和你確實關系不大。”</br> “哎呦喲，多謝希文公的理解。”</br> 齊德開心的連連道謝，又忙前忙后的張羅孔希文喝茶。</br> 不曾想這功夫后者取出了一道疏放在兩人之間的桌案上。</br> “這是？”</br> 齊德不解的看向孔希文。</br> “齊閣老要查丁口田畝，這事關乎國家大計，下官哪里敢不支持呢，甭管如何，那是一定要支持齊閣老，所以下官這次專程把曲阜縣的所有丁口、田畝數都給抄記了下來，現在面呈齊閣老，閣老可以拿去到戶部歸數了。”</br> 齊德頓時面色一僵。</br> 他就是不去看也知道這道奏本里的所謂曲阜丁口、田畝數有多少水分！</br> 孔希文恐怕連一半的數都沒有報到。</br> “希文公、這。”</br> “怎么，齊閣老不想要？”孔希文站起身：“既然齊閣老不信下官，那就盡可派戶部的官員來曲阜查吧，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不一樣的地方。”</br> 看看手邊的奏疏，再仰頭看看站起來作勢要走的孔希文，齊德糾結的皺緊眉頭。</br> 他現在委實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br> 自己總不能真的和孔家撕破臉吧。</br> 可若是自己不查不辦，那自己剛剛拿到手的戶部、吏部絕對會被陳云甫找到機會收回去。</br> 所以，到底是祖宗重要還是自己的權力重要？</br> 更何況這個祖宗還不是親祖宗。</br> 權衡利弊之后，齊德拿起奏疏站了起來，一把將其塞到臉上剛露出笑意的孔希文懷里。</br> “希文公，曲阜到底有多少丁口和田畝，還是等山東布政使司的公文送回內閣后再歸數吧。”</br> “齊閣老這是打算跟那陳云甫一樣，一條道走到黑了？”</br> “都是為了陛下和國朝做事，怎么能叫一條道走到黑呢。”</br> 孔希文連連點頭，言道：“好啊，好啊。既然齊閣老決心已定，那么下官告辭了！”</br> 言罷，甩袖離開。</br> 齊德也沒有相送，只是望著孔希文離去的背影發呆，直等到后者已完全消失了蹤影才回過神來，扶著額頭長嘆一聲。</br> 陳云甫啊陳云甫，你這次可是坑死我老齊了。</br> 而此刻坑了齊德的陳云甫又在干什么呢。</br> 同朱標一起在城外三十里的苑林圍獵。</br> “整天悶在城里，該放松的時候還是應該放松一下，順便呢也能鍛煉一下自己的身體。”</br> 冬日的陽光雖然不夠熾熱，但是曬在人的身上還是很舒適的，朱標一身戎裝，手持弓箭瞄中遠處一只蹦來蹦去的兔子。</br> 挽弓如滿月，飛矢如擊星。</br> 正中目標。</br> 周圍的一眾大漢將軍紛紛歡呼起來，一名游騎快速掠出將戰利品給朱標撿了回來，單膝跪地雙手奉上。</br> “吾皇威武。”</br> “賞你了。”</br> “謝陛下。”</br> 陳云甫在一旁咂舌道：“陛下這箭法，臣估計這輩子也就在夢中能追上了。”</br> “沒你說的那么夸張。”朱標哈哈一笑，將金雕弓放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坐了下來。</br> “以前都是父皇帶朕還有老二他們去荊山圍獵，所以久而久之，這弓馬之術，朕也算是略微精通。</br> 你要是打算學，朕就從宮中挑幾個好手教你，保準你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學、咳、咳咳咳咳。”</br> 正說著話呢，朱標猛烈的咳嗽起來，嚇得陳云甫連忙上手去拍打朱標的背。</br> “無妨，老毛病了。”</br> 朱標咳了一陣就止住，抬手示意陳云甫不必擔心。</br> 可后者能不擔心嗎。</br> 再過不到二十天可就是永樂元年，歷史上的洪武二十五年了！</br> 陳云甫都不敢想，一想到就會尿意升騰。</br> “這些日子，太醫可曾給陛下看過嗎。”</br> “看了，沒看出什么大毛病來，就說是朕當年落的病根，導致身體有些弱罷了。”朱標渾不在意的擺手道：“平日里多注意休養，吃點補品啥的會好的很快。”</br> “說起來，打從有了內閣之后，朕的時間是空裕了很多，這不，都有時間跑出來圍獵了。”</br> 陳云甫頓時心頭一松，不過還是不敢放松，趕等陪著朱標啟駕回城，陳云甫第一時間便是找到了太醫院令秦程。</br> “陛下的龍體確定沒有大問題吧。”</br> 秦程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嚇了一跳，連忙左右張望了幾眼，拉著陳云甫走到一邊。</br> “少師，下官看過了，陛下的情況很好，只是五臟不調，所以才導致平日里極易生病。”</br> “怎么會五臟不調？”</br> “心為五臟之主，陛下心脈受損，非藥力所能調和。”</br> 所以說，老大哥的問題就是所謂的體弱多病？</br> “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吧。”</br> “絕對不會。”</br> 秦程篤定道：“請少師放心，陛下的情況往簡單了說，就是小病不斷，大病沒有。”</br> 陳云甫這便松了口氣，轉身離開太醫院。</br> 蒼天保佑，老大哥可千萬不能有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