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輅在北平耽擱了大概五天后，便起行前往遼東。</br> 這一次入遼東，陳云甫要看的細很多。</br> 堪堪過山海關進入廣寧中衛，俞以豐和遼東都指揮使王弼便接駕于此。</br> “本輔這一次來，要重點看看遼東都司的改制，還有就是整軍事項。”</br> 王弼早就收到了藍玉、常茂等人從南京傳來的風，更何況俞以豐這段時間大量的籌措軍需物資，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是要動兵，故而早在陳云甫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br> 他接過陳云甫說的話，為其介紹道如今遼東的軍備情況。</br> “稟太師，如今遼東已經從十六個衛擴充到四十個衛，整整兩百一十九個千戶衛所，其中，海州、丹東、鳳凰城這一片，我們就設置了三個衛，四十九個千戶衛所，另外還有岫巖堡、鎮江堡、險山堡等在內的大小十三個堡城，沿著鴨綠江一代全面鋪開。</br> 可以說，如今的遼東，已經完全具備作為對朝鮮開戰后的前線戰略支點的能力，遼東不靠別人僅靠自己，就能夠支持一場二十萬規模的戰爭，實現軍需物資自給自足。”</br> 陳云甫頻頻點頭，復望向俞以豐問道：“遼東現在有多少丁口？”</br> “明籍三百二十萬，朝鮮籍五十七萬。”</br> “好！”</br> 陳云甫擊節贊嘆：“你們立大功了。”</br> 二人具露笑容。</br> 待進了廣寧中衛所，王弼又向陳云甫介紹起如今遼東都司改制過程中的變化。</br> “廣寧衛之前有十一個千戶衛所，軍戶一萬一千九百人，如今正在逐步裁撤，我們挑選了最精壯的兩千人編入新的遼東軍營中，從以往的忙時墾田、閑時練兵完全轉型為邊軍。</br> 另外，在經略使司專人的教導下，抽出了五百名識字認字者，成立廣寧稅司衙門，配合如今一體納糧的國策，執行征稅任務。</br> 余者全面改軍籍為農籍，分田歸民，務農生存。”</br> “如今，遼東都司四十個衛已經在改制過程中覆蓋了四成，我們計劃到明年中，完全落實改制，將組建一支人數大概在十二萬左右的駐防邊軍，成立二十個稅司衙門，總人數，在一萬人左右，覆蓋整個遼東所有府縣。”</br> 陳云甫仰頭，看著衛所堂內懸掛在墻上的遼東堪輿圖，一邊聽著王弼的介紹一邊點頭，等到后者介紹完便說道。</br> “如此甚好，等到改制全面完成之后，遼東都司和遼東經略使司便會汰撤。”</br> 王弼和俞以豐兩人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知曉陳云甫的意思。</br> “日后，遼州建制，這里的行政規劃怎么做，本輔會和將來的遼王商量榷定，二位是打算繼續留在這還是回南京，現在就可以考慮了。”</br> 俞以豐第一個開口：“下官已經在遼東為官多年，對這里深負感情，前兩年更是將一家老小都接到了遼陽大營，太師在上，下官請求留任遼州。”</br> 陳云甫嗯了一聲又看向王弼，后者就撓頭：“太師，俺回南京。”</br> 對這個回答，陳云甫倒是一點不意外，畢竟兩人的身份情況不一樣，各自的考慮也不可能一樣。</br> 王弼是藍玉的把兄弟，他當然不可能在遼州待著，跟常茂混能有去蒙州跟藍玉混更舒服？</br> 至于俞以豐。</br> 沒人比他更懂遼東的政務民生，他留下，遼州建制之后，常家王朝的政權成立，俞以豐絕對是第一任首輔。</br> 也可能叫宰相，不管什么吧，俞以豐會成為遼州政權的第一臣。</br> 這不比他回南京舒服的多。</br> 為了家族的未來，俞以豐做出了最正確、最恰當的選擇。</br> 不過陳云甫還是問了俞以豐一句：“不再考慮考慮了？”</br> 回到南京之后，按照這些年俞以豐的功勞，加軍政院行走是板上釘釘的事，說不準將來，也能混一個九州王。</br> 俞以豐明白陳云甫的意思，笑著搖頭：“太師，下官確實對這片土地已經有了感情。”</br> 留在遼東，既有對未來利益的考量，也確有一份感情在。</br> 利益，并不是一切，俞以豐也不是一個野心太大的人。</br> 陳云甫含笑點頭：“好，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本輔也不多勸，只是委屈你了。”</br> “下官能有今天，都是太師的恩賜，哪里還能言委屈。”</br> 陳云甫笑笑不復多勸，當晚留在廣寧，和二人吃了一頓不算豐盛，但氣氛非常熱鬧的晚宴。</br> 轉天一早啟程，先后視察了寧遠和錦西，最后在望海臺眺望遼東灣。</br> “咱們可以從這乘船東渡，直接抵達連云島，在蓋州塢口下渡。”</br> 俞以豐說道：“這幾年，遼東的海運越來越便捷，省卻了很多的腳力時間，很多河北的商人，都從平津來遼東經商，往來很頻繁。”</br> 陳云甫欣然同意，就是楊士奇有些擔心。</br> “海上風波惡浪，沒有陸地安全吧。”</br>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人要是到了大海之上，那可就是把命交給了老天爺，雖說遼東灣多年沒出過什么大的風暴，可這事誰能說的準。</br> “那么多靠海吃海的漁民都從不出事，怕什么。”</br> 陳云甫知道楊士奇這是關心自己的安全，不過還是堅持己見，在望海臺登上了東渡的海船。</br> “這是福船吧。”</br> “是。”</br> 俞以豐應聲道：“福州船廠的圖紙，現在遼東有三個主要的造船廠都在生產，兩年大概可以下二十多艘，全船可容納水軍兩千四百人，配備腳弩、船炮還有投石機等多種遠程海戰利器。”</br> “這是咱們國家的瑰寶啊。”</br> 陳云甫站在船頭，愛惜的撫摸著船身，嘖嘖稱嘆：“《舊唐書》中，阿拉伯人第一次乘船自天竺登陸廣州，將可以遠航的海船圖紙帶來咱們國家，從此有了廣州通海夷道，有了泉州、廣州市舶司，隨后就有了福州船廠。</br> 從那之后，咱們先人的足跡踏上了阿拉伯和東非，也讓咱們的先人知道了這天地蒼穹到底有多大，先人的輝煌傳承到咱們這，咱們可不能給先人丟臉啊，一定要把造船業和航海業發揚光大，要努力造出比阿拉伯更大、航行更遠的海船。”</br> 阿拉伯這個地名俞以豐倒是不陌生，知道是天方，倒是這東非？</br> “昆侖奴生存的土地。”</br> 陳云甫遙望萬里無垠的海面，視線的盡頭蒼穹和海面連成了一條線，讓人分不清楚。</br> “那片土地上，盛產黃金和各種礦產，和天竺國一樣，有著豐富的物饒和廉價的人力。”</br> 訴說著，陳云甫拍了拍俞以豐的肩頭，笑道。</br> “但是那里落后且愚昧，都是一些未開化的蠻夷，需要咱們去傳播文明。”</br> 俞以豐便跟著笑了出來。</br> “是啊，我們是天朝上國，有義務去給他們帶去文明。”</br> 那一天會來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