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br> 林稚晚是在周五上午去了華安大廈,池宴最近在成立了賽車俱樂部,剛好順路,送了她一程。</br> 多年不見,如今想見成安需要提前預約,林稚晚沒有預約渠道,在華安大廈的前臺大廳等了幾個鐘頭。</br> 有時候,倒也不是人變了開始耍大牌,而是做到高層,通常都是一個會議接著一個會議,開完會人腦子直響。</br> 林稚晚甚至點了外賣吃了個午飯,下午三點多那會兒,才看到成安人。</br> 他是親自出門來接的,見了面,不恭不卑地招呼了聲:“晚晚小姐。”</br> 在新盛總裁辦公室那會兒,林稚晚偶爾就會去新盛,在林文和的辦公桌上寫作業,總裁辦的人都認識她,也都這么喊她——晚晚小姐。</br> 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個稱呼了,林稚晚嘴角攢出一點笑意,很禮貌地微微點頭:“成總,好幾不見。”</br> 故人再見,身份地位來了一場對換。</br> 從前,林稚晚會叫他成安哥。</br> 他大林稚晚七歲,就應該是哥哥輩分的。</br> 如今林稚晚二十五歲,成安三十二,而立之年,人算年輕,長相也英俊儒雅,頭發一絲不茍地梳著,眼神溫和平靜,是經歷過歲月和殘酷職場打磨后,沉淀出的平和溫柔。</br> “月底工作忙,助理跟我說有位林女士來找,我還好奇是誰,沒想到是晚晚小姐,”成安將人引到辦公室,泡了一壺頂尖的碧螺春,“林先生去世后,新盛大亂,我自顧不暇,再安定下來你已經不在了,這些年我多方托人打聽,都未曾找到你的音訊。”</br> 成安將茶杯推到林稚晚面前,語氣有一瞬間悲慟,旋即整理好情緒:“如今看到你好好的,想必林先生泉下有知。”</br> 成年人,又是生意場,真實情緒往往不會完全展露,成安的話,林稚晚全聽但不全信。</br> 她不質疑當年成安對她的關心,也相信他會多方打聽自己的下落。無他,因為自己是林文和的女兒,而林文和對他亦師亦友亦父,有知遇之恩。</br> 可這關心里也摻雜著別的因素。</br> 因此,六月份,她就已經回到了臨江市,但成安并沒有來探望過,無非是怕,若她窮困潦倒且跟林欽握手言和,他將沒有立足之地,也怕若她照舊精彩,身后支持她的人是自己在商場是敵人。</br> 不過,林稚晚還是感謝他的惦記,微微頷首:“我過的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倒是如今遇到了難處,需要成安哥的幫忙。”</br> 她用了之前的稱呼,適時地拉進距離。</br> 成安果然說:“但說無妨。”</br> 林稚晚:“之前我因為車禍,在國外修養了兩年,設計工作也不得不終止,如今也不打算在國外時尚圈繼續打拼,想回來創建自己的品牌有些營生,以便不活在林欽的爪牙之下。”</br> “臨江十月份有場大秀,之于我十分重要,但我找不到合適的布料,還希望成安哥幫幫忙。”</br> 她這話不隱瞞,也倒出了跟林欽之間的生疏,打消成安的疑慮。</br> 他推了推金邊眼鏡,道:“你把要求發給我就好。”</br> 兩人加了微信,算是重新取得聯系。</br> 成安說:“大秀是哪天,可得給我留張票。”</br> 林稚晚也打趣:“成安哥也對時尚感興趣。”</br> 成安語氣磊落:“是對晚晚小姐的作品感興趣。”</br> 這話說得滴水不漏。</br> 林稚晚看著他的眼睛,很平靜,沒有波瀾,看不出這話幾分真心幾分應酬。</br> 她不喜歡猜來猜去,也覺得自己猜不過成安,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俯身,推到成安面前,嘴角微勾:“我還有個不成形的作品,不知道成安哥有沒有興趣?”</br> 縱使成安想到林稚晚還會有別的目的,可真的看到那份文件時也愣了一瞬。</br> 旋即,翻閱了幾頁,眉頭漸鎖,表情微微凝重:“這些都很好,可問題是怎么達到前提。”</br> 前提是拿到鑫盛體育的話語權。</br> 林稚晚斬釘截鐵:“最多還有四個月了。”</br> 整整規劃了三年,池宴不疾不徐,準備收網。</br> 在成安的印象里,他二十三歲,大學畢業進入新盛總裁辦做管培生,那會兒林稚晚才十六歲,還在上高中。</br> 林文和忙,有時候會帶司機離開公司,成安有幾次幫忙去學校接林稚晚放學。</br> 她表情永遠平靜,不說話,身子纖薄,坐在車子后排,像是一幅畫。</br> 在他眼里,林稚晚始終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br> 他并沒有給出具體的答復,只是看林稚晚的目光多了絲復雜,有欣慰,有陌生,有贊許,半晌,只說:“看到如今的晚晚,成安哥很欣慰。"</br> 晚晚,成安哥。</br> 兩人之間最親密的稱呼。</br> 他以朋友的身份為她的成長感到開心。</br> *</br> 林稚晚走出華安大廈的時候,五點鐘的光景。</br> 夕陽像一塊打碎的荷包蛋,在天際流出金黃的顏色,空氣溫度很高,很悶,趕上周五晚高峰,路上的車子也像被黏了膠水,動起來很吃力。</br> 手機叮咚響了一聲。</br> 池宴:【出來了么】</br> 定位是地下停車場。</br> 這個時間打計程車都困難,林稚晚幾乎沒有考慮,直接選擇投奔池宴。</br> 即便是地下停車場內不乏豪車,但池宴的車子永遠是最好找的那個。今天他開了一輛檸檬黃色的超跑,造型很賽博朋克。</br> 林稚晚走過去,敲了下窗子。</br> 池宴看過來,給開了門鎖。</br> “這么早就結束了么?”林稚晚問他:“還以為會到很晚呢。”</br> 她還記得,高中那會兒,他視賽車如命,總是課上了一半翻墻出去,在俱樂部一待就是到深夜。</br> 池宴偏頭看了她一眼:“我就是去看看,你見過哪個老板親自工作?”</br> 林稚晚:“……”</br> 對不起,她的覺悟還不配當一個資本家。</br> 她適時選擇閉嘴。</br> 車子緩緩開出地下停車場,擠進如沙丁魚罐頭一般的人群,速度很慢。</br> 池宴問她:“怎么樣?”</br> 林稚晚說:“大秀的事沒問題。”</br> “沒事,”池宴開導她:“關于新盛的決定,他不敢輕易做。”</br> 做到公司高管級別,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關系到未來的生活。</br> “那他要是不回新盛呢?”林稚晚憂心忡忡。</br> 畢竟,在她的最初設定內,就想要得到成安的幫助。</br> 前面又是紅燈,車子里的冷氣吹得林稚晚身上起了一層小小的雞皮疙瘩。</br> 池宴伸手把冷氣調小一些,順便將手掌搭在林稚晚的頭上。</br> 她的羊毛卷不長,池宴隨手一揉,亂成一團。</br> 把她頭發當著玩具似的,揉得自然、得意。</br> 林稚晚:“???”</br> 她剛要生氣,就聽到耳邊池宴低低地笑了聲,那聲音有點兒高傲,跟十七歲時如出一轍。</br> “你可以不相信你自己,但是,”他湊近了些,對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高傲又令人無端信服:“你得相信我。”</br> 他永遠會有planb。</br> 湊得那么近,林稚晚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細小的絨毛,還有長且濃密的睫毛,那雙很淺淡的眸子像鷹隼一般鋒利。</br> 大腦宕機了一瞬,她搜腸刮肚,吞吞吐吐,憋出了一句:“哦,原來還是不信任我。”</br> 池宴:“……”</br> 牛。</br> 他算是見識到了林稚晚的矯情,別扭,無理取鬧。</br> 真應該把這一幕錄下來拿到曲思遠面前循環播放,讓他看看小仙女的真面目,以便減少從他口中聽到“林稚晚”三個字的次數。</br> 池宴笑了一聲,手指點了下她的額頭:“別事兒啊。”</br> 林稚晚:“嫌我事兒還來接我,您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么。”</br> “沒良心,”旁邊人加塞,池宴皺眉按了下喇叭,又跟林稚晚說:“要不是怕你在成安那里受挫,爺來安慰安慰你,還至于在這個點兒被擠成沙丁魚?”</br> 他這輛跑車要是成精,發現自己被塞在周五下午五點的二環內,都得哭出來。</br> 池宴說話從來沒有溫柔勁兒,可至少人家還是好心,林稚晚可不想當他口中的“沒良心的”,于是難得大方一次,哼聲說:“大不了我請你吃飯。”</br> 池宴好整以暇地揚眉:“嗯?”</br> 林稚晚沉思一會兒,對著他的眼睛,充滿渴望道:“我們吃師大附中門口的大洋麻辣燙吧?”</br> “……”池宴:“就這?”</br> 剛回臨江那會兒請他吃鴨血粉絲,這會兒請他吃麻辣燙。</br> 敢情他不配讓她請超過20塊錢的飯?</br> 林稚晚很少有會有懷念從前的時候,看他不滿意,再次思索,良久,給出另一個精挑細選的答案:“那我們吃師大附中門口的糖芋苗吧?”</br> 池宴:“……”</br> 得,就是不配超過20塊錢。</br> *</br> 成安的效率很高,很快,就送來了林稚晚需要的網紗面料。</br> 各個韌度極強,算是上上層。</br> 林稚晚花了一天時間做對比,最后選出了一家供應商的。</br> 這次時尚大秀,林稚晚的婚紗是大軸。</br> 但她并不想只做華麗的款式,更多的想要突出手工技巧,在一層薄薄的網紗上,綴滿水鉆和蕾絲,打造輕薄且夢幻的效果。</br> 這衣服很考驗打版的精確度還有設計師的手工水平,林稚晚先是確定了模特,然后按照她的身材數據開始開版。</br> 手工復雜,耗時很久,林稚晚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不得不每天連軸工作。</br> 曲思遠在這段時間,多次找過林稚晚出來玩,都被拒絕了。</br> 不僅曲思遠,陸方霓和婁黛也約不到人,只是偶爾在【女大學生夜聊群】里,能看到她出來說句話。</br> 池宴就更離譜了,明明每天都在一座房子里,卻幾乎看不到人。</br> 早上,池宴發消息:【記得吃早飯】</br> 林稚晚沒有回復。</br> 中午,池宴發消息;【午飯】</br> 林稚晚照舊沒回。</br> 晚上,池宴:【。】</br> 說話愈發簡潔,林稚晚還沒有音訊。</br> 池宴在外面跟賽車俱樂部的管理層聚餐,回家會很晚。</br> 想了想,他大手一揮,發了個紅包。</br> 是微信轉賬的最大金額。</br> 這次,林稚晚倒是很快回復了,領了紅包,并且發了個撓頭的表情包。</br> 仿佛在問:怎么了?為什么突然發紅包。</br> 池宴對著屏幕冷笑了聲。</br> 這沒良心的,選擇性看不到他的消息,但是能看得到錢。</br> 他回復:【確認一下是否活著】</br> 林稚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