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重陽節那天, 柳長青帶了秋螢登高去爬落仙嶺。九月正是山茱萸成熟的季節, 秋螢早就剪好了枝葉做了“茱萸囊”給眾人佩到了臂上,自己更是將一串帶著泛紅的果實的茱萸枝做為簪花簪到了發髻上。
這次登高,除了吃重陽糕, 喝菊花茶之外,還獲得了幾個意外之喜。因為秋螢鬧著不走尋常山路, 要去攀爬后山,所以柳長青準備很是充分。一是研究了地形, 確定了后山屁股上一個不太高的小山包作為登高的目的地, 再就是挎了強弓,背了箭囊,還攜了匕首, 就是怕萬一后山人跡罕至, 遇到個豺狼什么的兇物。也正是因此,路途上就走得格外的仔細小心, 結果給他發現了幾株品種并不多見的野菊花, 起了出來背到了箭囊里;然后居然發現了一小片野生的“佛手山藥”;下山的時候又隨手獵回了兩頭獐子幾只山雞。
張家堂屋梨花木案上放著十幾個佛手形的山藥,讓人看得嘖嘖生奇。柳長青道:“這佛手形的山藥我曾在書中見過記載,是一本地理風物志。據書上言說,這佛手山藥僅在兩湖地區一片狹小的土地上可栽培而得,地理水土所限, 所得甚少。因其生得很像手掌形狀,那片地區又曾是道教圣地,因此被譽為佛手山藥, 后來就越傳越神,甚至在民間有說吃了佛手山藥便會羽化成仙,白日飛升的。”
徐氏驚道:“竟有此事?傳聞是真是假?”
秋螢笑道:“娘,自然是假的了。長青哥已經與我說了,這佛手山藥產量雖少,但是年年都有貢品進京,供皇上品鑒的。若是這傳聞是真的,那咱們皇上早就白日飛升,得道成仙了。”
張瑞年連忙喝止道:“這丫頭,什么都敢說!小心禍從口出。”
秋螢吐吐舌頭,不敢再言語,只湊到桌子前面,仔細地研究起這佛手山藥來,半晌才問道:“長青哥,你說原本只在南方很小的一片地方生長的佛手山藥居然讓咱們在落仙嶺后山發現了,卻是個什么原因?”
柳長青不答,反轉向柳公問道:“爺爺,你可知道落仙嶺為何叫做落仙嶺?”
柳公撫須,而后緩緩搖頭,長青皺眉不語。
徐氏卻笑道:“長青是想知道落仙嶺這名字的由來么,我小時候倒是聽秋螢她姥姥給說起過,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柳長青頗感興趣,問道:“哦?嬸子快且說來聽聽。”
徐氏回憶道:“好像是說先前的落仙嶺并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叫做霧浮山,因為山上多霧,繚繞山頭而得名。后來某一日黃昏之際,霧浮山的后山腰上忽然落下了一道金光,從此那霧氣就散了開來。因為這事兒過于稀奇,老百姓就在山上立了個祠堂供奉,卻不知書什么名號好。孰料第二日那祠堂上自己就有了名號,叫做‘草堂落仙’。后來這霧浮山就改名叫了落仙嶺。”
柳長青喃喃道:“落仙嶺的名字竟是如此由來么?怎的密云風物志上并無只言片語的記載?”
徐氏道:“這只是個傳說而已,也不知道有多久遠了。反正我是從來沒聽說過有人在山上見到過前人修建的祠堂或者是遺址之類的,恐怕是杜撰來的。傳說還說,這草堂落仙乃是在天上犯了錯的神仙,被貶下界來重修功德攢福報,以期早日回歸天庭。”
柳長青愣怔了半晌,自懷里摸出來一個破碎的瓦罐碎片底座來,指著底座上的幾個金漆小字道:“我在后山扒佛手山藥時,差點叫它劃傷了手,你們看!”
秋螢湊上前去,只見那瓦罐底座上赫然寫著幾個小篆字:草堂仙子座下。
秋螢奇道:“草堂仙子不是說的何仙姑么?這瓦罐是什么?”
柳長青道:“這可能不是瓦罐,是個香灰爐。神鬼之說,虛無縹緲。不過從這底座來看,落仙嶺的后山真的曾經起過祠堂,供奉這草堂落仙,應該是不假了。”
秋螢納悶道:“何仙姑不是南方人么?怎地跑到了落仙嶺?難道這被貶的神仙指的是她?”
柳長青笑道:“你總是毛毛躁躁,不看仔細。這上面字跡雖然斑駁不少了,但仍能辨認出寫的乃是草堂仙子座下。即便是落了謫仙,也不是草堂仙子本人,可能是座下仙婢吧。”
秋螢笑道:“這些暫且不管了,也考究不出來什么根底。我方才就一直在想,這佛手山藥發現的離奇,卻也正是個機遇。我想將這幾塊山藥培做母體,在京城辟出一間專門的暖房來席植它們,若是真種得出,那可真就是轟動皇城了。”
柳長青道:“我也有此意,不過不能全部用了,只用兩塊今年先試上一試吧,其余的還是讓嬸子給珍藏到地窖里,切莫寒冬凍壞了它們。回去我也要多查些農書,輔助你將這罕物席好出苗。”
當下這事情就此說定了,且統一了口風絕不外傳。
柳長青將那幾本菊花都給了柳公,交由他來移栽侍弄,柳公見了珍本稀罕得雙目放光,忙不迭的去選土移盆。
第二日,九月初十,喜樂吹吹打打,花轎迎到了銅鑼灣,小環與林子終于喜結連理。
夜里賓客都散了,徐氏帶著秋螢,連著一起幫忙的婆子媳婦們一起收拾殘局,如今茂才嫂與徐氏處得越發親近,她雖然不懂暖房育菜的本事,但是卻有一把子力氣,為人又謙卑向學,對徐氏又恭敬感激。徐氏很是滿意,直說秋螢給她尋了個好幫手。
收拾得了之后,聽著新房那邊似乎還是聚了不少人,秋螢拉拉一直在外候著她的柳長青道:“長青哥,這都折騰一天了,怎地新房里還這般吵?”
柳長青眉目彎彎,笑道:“鬧洞房,逗新婦呢!”
秋螢這才想起還有這茬,便道:“怪不得娘剛才匆匆過去了,感情是替林子哥攆人去了。不過,這幫子人還真能鬧,都這長時間了還沒散。林子哥該著急了,這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柳長青見夜深無人,大著膽子捏捏她的小鼻子道:“從哪兒學來這許多話兒?”
秋螢揉揉鼻子道:“大姐笑話二姐時說的,我記住了。”
柳長青笑道:“你記這個向來是又快又牢靠。”
秋螢問道:“長青哥,你怎么沒去鬧洞房啊?”
柳長青低頭看她:“別人的媳婦,有什么好鬧的?我還是等我自己的媳婦比較有趣。”
秋螢拉起他手道:“哎呀,這么涼!等人有什么好有趣的?唉,今兒個累死我了。”
柳長青掙出手來替她輕輕捏著胳膊道:“累壞了吧?我想進去幫忙來著,叫嬸子給攆出來了。”
秋螢笑道:“自然得攆你啊。你可是新舉人老爺,里面又那么多本家媳婦婆子的,你進去挽起袖子來刷鍋洗碗,不叫人笑話死啊?”
柳長青撓撓頭道:“男女不同席,今天一天你又一陣風似的跑來跑去,都看不到人影兒,好容易散了席,我自然想速速去見你。”
秋螢抿嘴樂個不停,心里直開花兒。悄悄扯了柳長青的袖子道:“長青哥,去后院。”
柳長青一愣,隨即臉紅道:“做什么?”
秋螢更樂道:“聽墻角去!”
說完不由分說地拉了他便走。
已是深夜,后院里熄了燈籠,一片漆黑。好在秋螢熟門熟路,白天里又特意考察了路線,兩人順利地來到了林子新房的后頭。
秋螢見到了便停住了腳步,后頭的柳長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腳下沒來得及停,一個不注意就撞到了一起,秋螢身子輕,立刻就一趔趄,柳長青一把將她撈進了懷里。
月牙清冷朦朧,掛在天邊。后院幽靜非常,可以聽到有風吹過。
秋螢縮在長青懷里,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傳過來,只覺得萬分舒服,不忍離開,當下就往他懷里鉆了鉆,心滿意足地低嘆了一聲。
柳長青酒意上涌,低頭嘶啞著嗓子輕聲叫她:“秋螢?”
“嗯?”秋螢話沒接完,就被堵住了嘴。輾轉親昵了一會兒,柳長青終是忍不住,啟開她的貝齒,去逗弄她的丁香小舌。
秋螢只覺得腦袋嗡了一聲,身子麻了半邊,搭在長青胸前的手卻抓得更緊了些。甚至過得一會兒之后,也探出舌尖,輕輕地去碰他的。
柳長青又吻了一會兒,才勉強松開手,又抬起頭,沙啞著聲音小聲道:“壞丫頭,倒學得快。”
柳長青一松手,秋螢身子就有些發軟,連忙靠到了墻上,嘴里卻小聲道:“哼,忘記問了,長青哥是跟誰學的?這般這般……”
柳長青低笑一聲,問道:“這般什么?”
秋螢不害臊地道:“這般親嘴兒的法子唄,跟誰學的?”
柳長青再笑,低聲在她耳邊道:“不用學的。是本能。”
秋螢忽然想起了正事,連忙道:“長青哥,你抱我。”
柳長青輕輕擁住她道:“秋螢,不許再逗我,小心我吃了你。”
秋螢不以為然道:“剛才不就吃了么?”
柳長青道:“小傻瓜,我是說的吃干抹凈。”
秋螢問道:“什么是吃干摸凈?是說……是說親完了要擦擦嘴么?”
柳長青憋不住笑,又不敢大聲,好容易忍住,卻只覺得腹中一股子邪火越燒越熱,那里也漸漸有了變化,不知不覺已低聲回道:“吃干抹凈就是做林子和小環眼下在做的事情。”
秋螢臉紅心跳,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臉,啐了一口道:“長青哥不害臊。”
柳長青笑笑,拉著她往前院走。
秋螢不走,小聲道:“墻角,墻角我還沒聽著呢!剛才讓你抱我,是讓你舉起我來,我夠不著他們后窗戶!”
柳長青仍舊是充耳不聞地繼續拉著她走,待走到了前院明亮處,才目光灼灼笑意融融地盯著她囑咐道:“不許聽。你所有好奇想要知道的,我日后都會親自教你。”
秋螢立時明白了他在說什么,只覺得臉燒得腦袋都大了許多,沉了許多,搖搖晃晃的,肩膀都快抗不住了,連忙掙脫了他手,又說了一句:“長青哥不害臊!”便撒開腿跑了回去。柳長青連忙也跟了過去。
九月十二很快就到,秋螢托人仿照郝世進送的那簪子另外定做的一對“茨菰葉上金蛙”也都已經做好送了過來。徐氏打開紅漆盒,仔細看了之后道:“真是又好看又生動,也吉祥也氣派。可惜了,靖遠成親的時候,沒送這等好禮物。”
秋螢再問道:“娘,秋棠姐成親,我真的不用單獨備禮么?”
徐氏道:“你還沒出門子,沒嫁人呢,沒當門立戶,人情往來自然是跟娘算在一起的。”
秋螢點點頭,徐氏又道:“何況長青還另送了一套挺好的文房四寶,你就是出了門子,人情往來自然也跟長青算在一起了。總之,不用你單備,這挑不出理兒去!”
秋螢這才放了心,然后安心等著九月十二到來。
九月十二的早晨,竟然下起了簌簌的秋雨,天氣也忽地變得涼了不少。
張瑞年、徐氏、秋瑩、小梨渦,都加了一件斗篷,捧著賀禮,與靖遠、致遠一起會合了,就上了車子,趕去密云縣城里唐家,參加秋棠的喜宴。
誰知到了唐家門口,竟然發現既沒鼓樂,也無紅綢,門口照舊是琉璃瓦,黑漆門,一如從前。
有小廝打躬作揖地上前道:“親家客,對不住。孫少爺忽染惡疾,親事恐要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