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秋天結束了。日歷翻過了最后一頁。

“是的，十分抱歉……”我決定要離開。

“那之后，你打算怎么辦？”媽媽問道。

“我有自己的打算…”

待在這個鎮子里，也很難再找到工作了。和父母商量，最后得到了他們的同意。

為了妹妹，我們需要錢。

我沒有時間等到高中畢業了。我想讓妹妹的病早點治好，然后去上小學。

…這樣的想法的確不假…

但說不定，其實我自己也想離開這里…

1987 中國

“我說你，你要讓我講多少次你才明白。”

“對不起，我重做。”

在廚房工作的我，一如往既被前輩訓斥著。毫無變化，惰性驅使的每一天。

這段時間，我在同事間聊天中聽到一些事情，顧客中也有人說起過類似的內容。

…現在日本可不得了了…

雖然說的比較抽象，但重點是經濟繁榮，景氣高漲。據說有人去日本打工一年就成了“萬元戶”。

“唉，要不然，我也去試試…”我小聲嘀咕著。這讓我很動心。

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少次認真的。

并不是給自己找了一個什么目標。也并不是說想要找回曾經那份熱量。

我想重新去高考。或者留學也行。

如果高考是我失敗的起點的話，我想重新再考一遍。

因為，高考落榜…不是我的錯。

現在的生活沒法給我帶來滿足。本不該是這樣的。

所以就像在逃避現在的生活一般…我決定去日本。

……

“這里是原宿啊…”

1987年 12月

剛出站，我發出一聲感嘆。

車上前人來人往，不遠處高樓林立。大概因為馬上就快到圣誕節了，感覺氣氛格外熱鬧。

我之所以選擇原宿這里打工，并不是很多理由。也不是因為有親戚或者什么認識的人住在這里。

單純的因為電視上經常介紹這里，我便來了，僅此而已。

“誒，騙人的吧，真的嗎？”

“真的真的，他呼了我bb機。”

“這不是竹下通嗎？我們快走吧。”

身邊走過一群熱鬧的女孩子。bb機是什么？

這些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都穿著可愛的衣服。

“沒人穿我這種運動服啊……”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要是去那個有名的竹下通，肯定能看到更多穿著花哨的人吧。

拋開衣服的事不說，我村的拐杖感覺和這里格格不入。加上這份羞恥感，第一次來大城市的感覺深深震撼著我。

“不不，別想這些沒用的，我來這里的目的是找工作……”

我不是來這里玩，也不是來旅游的。我一頭扎進了眼前的電話廳。

我翻開東興站買的招工雜志，然后插入新的電話卡。我打算把看起來可行的地方從頭到尾都聯系一遍。

“好厲害，時薪居然有1300日元…”這個數目震撼到了我。

在我住的鄉下，從來沒見過時薪600日元以上的。只是隨便翻開一頁看看，報酬就已經翻倍了。

“不過，不能光看時新…”

對我來說最理想的是能提供住處的工作。聽說東京的房租特別貴。

就算打工薪水高一點，要是生活開銷太大就沒意義了。

“試試這個吧？”看了幾個之后，我挑了第一個。上面寫著年齡不限，是簡單的銷售工作。

我有些緊張的撥打通了對方的號碼。現在一想我工作的經驗，只有在家附近的面包廠。

“你好，這里是石白建筑公司人事部。”電話里傳出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啊，那個，我、我看了你們的招聘廣告……”

“啊，是想應聘是吧。現在你方便面試嗎？”

“嗯嗯，可以。”

出發前我已經準備好了簡歷，一共背了四本，照片也貼好的。

“那這樣，今天的面試是從11:00開始，到時候面試地點見吧。”

“11點……啊，好的。”

我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10:30，看了一眼招聘雜志上的地圖，從這里出發只要三分鐘就能到。

“那一會兒見。我是負責招聘的桐島，不好意思…”

“嗯？”

“我姓桐島，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有些不明白。

“呃…能請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啊，嗯，好，我叫櫻井栞奈。”我才反應過來。

“……那櫻井小姐，一會兒見。”掛掉了電話。

“呼，好緊張……”

掛斷電話后，我忍不住嘆出一口氣。

我不太熟悉這種溝通方式，說實話不太知道該怎么說，而且我又是性格不太活潑的那種。

不知道推銷的工作到底需要做什么，穿運動服應該不會礙事吧？

“啊，我得趕快了，只剩15分鐘了。”我急忙離開電話廳前往面試的地點。

——大概過了五個小時之后，再日短夜長的冬季，夜幕就快要降臨了。

我回到車站附近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做。

“還是沒有地方要錄用我啊…”

很遺憾，面試的幾家公司都拒絕了我，甚至還有在我進入面試會場之前就把我拒之門外的。

“果然穿成這樣是不行的吧。”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運動服。

根據職業不同，有些面試會場甚至是清一色的正裝。

我根本沒有其他衣服，但也有一些公司對服裝沒有要求，不過那些地方招的全部都是負責接待客人的服務職位。

對于不會說話，社交能力差的我來說，實在是沒辦法勝任。

本來聽說現在到處都缺人手，還覺得挺安心，結果找工作的過程出乎意料的不順利。

夜幕漸漸降臨，我開始感到焦躁，再這樣下去，今天就要住旅館了，又要浪費額外的錢。

最后來到的是車站附近一家地產公司，上面寫著誰都能做的簡單工作。

“這里再加一把勁，盡力試試看吧。”我一邊鼓舞著自己，一邊在進門處把拐杖藏了起來，這是被拒絕多次的經驗。

“歡迎光臨。”一個漂亮的姐姐看到了我。

“啊，那個……”

“有什么事嗎？可愛的小姑娘。”

“那個，我是看到這個過來的…”我指著門外的招聘廣告。

“嗯？——啊，招聘廣告啊，我們還在招呢。”

聽到我心里很開心，說著，我便準備拿簡歷出來。

“啊，不用了，我在我這里不用那么麻煩。

她說完接著展開一本冊子，開始向我說明。這么隨意的氣氛，在我今天找工作里還是頭一家。

“嗯，這是賬本，然后這個是電腦。”她在前臺，一步步的告訴我。

“電——腦？”這個好像我還沒有親眼見過…

“啊，啊，你沒用過電腦？”她疑惑的看著我。

“嗯，沒有…”這還是我第一次見電腦，更別說用過了，之前更多也是在電視上看到，或者聽別人說過。

“無所謂，電腦就別管了。以前有記過賬嗎？”

“呃，從來沒…”有些不好意思說道。

“咦？一點也沒接觸過？這就有點難辦了。”她似乎有點頭疼。

“那個，我現在開始學，來得及嗎？我在找工作。”之前都是到這里就結束了，這回我決定再爭取一次機會。

對方考慮了一會兒，然后說：“嗯，真的不行…”

“這樣啊…”我有些失望。

“不過只要你愿意做別的工作，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下。

“咦…啊，拜托你了，請務必。”感覺又充滿了希望。

“那么，你今年多大？”

“呃，16歲。”

“好年輕啊，這樣子銷售好像也做不了。嗯……”

他又想了想。

“要不，看你挺可愛的，招待的工作做不做？”她問著我。

“招待？”

“說白了就是賣色相的陪酒女了。”

“那個，這種有點……”自己不太愿意。

“那迪斯科？跳跳舞攬攬客就行的工作。”

“這種也不太……”自己也不太愿意。

迪斯科是什么東西？舞我只跳過盂蘭盆舞，和運動會上的集體舞……

我不太會說話，性格又內向，這種怕生的性格感覺實在是干不來。

“嗯——這樣的話，可能就沒有你能做的了。”她好像也很為難。

“是嗎…”

“啊，對了，對了，有個地方你應該也可以。”

說到這里，這個姐姐拿出一本不知道什么的冊子，然后開始向我解釋。

——那是這附近一棟將要拆掉的建筑。

工作時間是一年，時薪400日元稍微有點少。

但是工作內容就是住在里面，可以說24小時就算勞動時間，這樣算來日新就相當不錯了。

“呃，只是住在里面，就能拿到錢嗎？”我想知道。

“差不多吧。”

“不會是什么有危險的工作吧…”我問道。

“沒事的，有些會有危險，但在這里可以放心。”她讓我放心。

說實話，我不明白為什么這也算工作。但起碼今天晚上睡覺的地方保證了，對我來說，存錢才是最終的目的。

今天找了一天的工作，發現都意外的難，做這個工作的話，感覺自己也能行。

“那個，我想做，請務必…”我答應了想做這份工作。

“沒問題，看你人挺老實的，就用你了。”

“非常感謝。”

“那個……你叫櫻井栞奈，是叫你櫻井還是栞奈呢？”她問道。

“啊，叫我櫻井就可以了……”

“好的，櫻井小姐，多多關照。”

他邊說著邊在簡歷上蓋了個什么章，然后把簡歷放入了抽屜，看樣子我的確被錄用了。

……太好了，如果這里再不行，那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畢竟我也不想把這份工作交給不靠譜的人做。”她說的很重要。

“…說起來，你……有貓沒問題嗎？你喜歡貓嗎？”

“貓？啊，嗯，喜歡……”

“那就這么定了，馬上幫你去辦。”

1987年 12月

“這就是東京啊……”

在集裝箱貨運船上搖蕩了三天，我終于到達了日本。

和傳雙雙一樣，這個城市人多又熱鬧，在這里能看到不遠處遍地的高樓大廈，那里就是新宿吧。

來這里之前，我也對目的地進行了一番最起碼的了解，而實際到達這里后才真正親身體會到東京活力。

“和我居住的小地方比起來的確不一樣。”我在心中感嘆。

和我年齡相仿的幾個年輕人正走在街上，個個穿著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奇怪裝束。

“喂喂，姑娘們現在有空嗎？”

“咦，不會吧！”

“方便的話要不要一起喝個茶？”

“怎么辦啊，他呼了我bb機了。”

幾個開心聊著天的男男女女。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但舉止看起來很親熱。

“這....就是馬子吧...”

來日本之前學過一些關于日本的知識，這種行為好像叫做“南趴”。當然親眼看到還是頭一回。

“在中國可沒有這種事……”

年輕男女第一次見面，在公共場所就這么親熱…

“還是工作要緊，趕緊電話吧……”

按照計劃到達當地之后需要先和對方——也就是給人介紹工作的地方取得聯系。

這是之前來過日本的人告訴我的，對于我們這些語言不通的人來說，這必須要做的事情。

“這就是電話亭嗎……”

心思和電話我倒是知道，但這種玻璃單間我還是第一次見。

插進別人給我的電話卡，我撥通了被告知的電話號碼，不需要零錢就能打電話，還是挺方便的。

嘟……嘟……

“喂喂，我是江小默。”一個男人的聲音，但他用的是日語。

“不好意思，能不能說中文，我不會日。”

“哦！林蕭然嗎？”

“嗯嗯，按照之前說的，我已經到原宿了。”他的中文很流暢。

“好的，那你想要什么樣的工作？”

“什么樣的……是指？”有些奇怪地問道。

“想要來錢多的，還是來錢少的？”他說的很直白，不過對我來說，拐彎抹角更好說話。

可能的話最好今天就把工作地點和睡覺的地方都解決了。

“來錢多的工作具體是什么？”

“重體力活或者非法的活，抓到的話會被強制遣返。”

“那還是來錢少的吧。”我直接說到。

“………”對方沉默了。

“怎么了？”我有些愣。

“你這家伙…真奇怪。”

“是嗎？”

“年紀輕輕就這么沒膽量。”他說著。

“不用你操心。”我笑著回應他。

畢竟錢才是最重要的，為了能重新考大學，必須要掙夠錢。

但是不能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不然吃虧的還是自己。

起碼不能讓人強制遣返了。

“那——工作就麻煩你了。”

“不好意思，賺錢不多的工作我沒興趣給你介紹。”

“啊？那我怎么辦？”我呆了，連忙跟他說道。

“我看看給你找人介紹……啊，對了，有一個特殊工作。”

“特殊的工作？”我有些好奇。

“嗯，雖然沒啥興趣，順便給你介紹吧。”

……

“嗯，是這里沒錯吧？”來到一種奇怪的建筑。

這四周被圍欄圍著，還掛有“無關人士禁止入內”的牌子。

圍欄連接處有一個叫入口的地方，并沒有上鎖，但這種地方看起來也不像有人愿意來的樣子。

“里面的建筑感覺像一片廢墟一樣……”我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走了進去。

雖然聽說里面沒人，但以防萬一，我還是把拐杖藏在入口附近。萬一因為泄露而讓工作泡湯就不好了。

“這是……車站嗎？看起來像廢棄的車站，木質的建筑到處都充滿著歲月洗禮的痕跡。

站臺下隱約能看到一部分殘舊的鐵路。這是以前在這里通電車時留下的痕跡吧。

圍欄之外，距離幾米的地方是熱鬧的人流，相比之下，這里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

“雖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不過只要住在這里就行了吧…”

這里確實已破舊不堪，但建筑本身做的還是不錯的。還不至于不能住。起碼電和煤氣都通著。

“……看樣子比想象中輕松？”

只要坐在這里就行了的話，應該沒什么問題。在房里面還有看起來像后車室和值班室的房間………

我一邊思考這些事，一邊來回巡視站房。

“啊……”

栞奈：“咦？”一個個子很高的男性出現在這里。他身上穿著奇怪的裝束，看起來年齡要比我大一些。

我當然不知道他是誰，而對方看起來也不像是認識我的樣子。

……這人是誰呀？

剛才的姐姐明明說過自己除了相關人士以外，沒人會來的……

“呃，不好意思……”決定向他搭話。

“你是這里的人嗎？”

“………”他沒有說話，像是聽不懂。

林蕭然：“我是經人介紹過來的，他讓我坐在這里……”

“………”

“那個，如果是無關人士的話，是不能進來這里的……”

林蕭然：“………”

不管我說什么，這個男的都一聲不吭。反而用一種看到可疑人物的眼神看著我。

林蕭然：“你是誰？”我向她問道。

“啊？”她好像沒聽清楚。

“我是來這打工的。”我提高了聲音。

栞奈：……這是哪國語？反正不是英語，我完全聽不懂。

“那人說這里不允許別人進來的。”

“那個你在說什么？我有點聽不懂……”我很難明白他說的話。

“你快點出去！”

林蕭然：“哇，你等一下。”不知為何，他看樣子是想把我趕出去。

語言不通也搞不懂這是什么情況。

栞奈：……難道是外國人？

雖然不敢確定，但他說起來的話好像是中國話。那這個人說不定是中國人吧。

“你，你——好……”我用完全不熟練的中國話跟他說。

林蕭然：“呃，啊？啊啊……你好。”

果然是中國人，但中國話我也只會說你好之類的。

“你會說中文嗎？”對方好像會說中文，我向她問道。

栞奈：“你…你好，謝謝……”

“…………”

“沒辦法呀，別的我也不會說。”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況，總之你快點離開吧。”不知道她奇怪的在說什么。但我現在只想趕她走。”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你快點出去行嗎？”他說的我聽不明白，我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這個人果然是在趕我出去。

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但我可不想工作第一天就搞砸了。

栞奈：“真是的，你才給我出去啊。”我現在只想讓眼前的這個人出去。

林蕭然：“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架。”

栞奈：“咦？大姐姐。”那個姐姐突然過來了。

“不好意思，看來是招重了。”大姐姐抱謙著說道。

“重了？是什么意思？”

“這個工作本來吃限定一個人的，結果招了兩個。”

“啊？”我還有不太明白。

“好像，是社長直接雇傭了這位先生。”

“呃，那該怎么辦？”

“嗯——那就開除一個吧。”

“怎么能這樣啊？”我傷心的說道。

林蕭然：“那個，你們兩個在說什么呢？”兩個女生在我面前說著聽不懂的話。我問了過去。

“啊，你等一下，我跟他也解釋一下。”

說完，他便拿出一個筆記本在上面寫起來。

好像這個姐姐雖然不會說中國話，但可以用文字進行簡單的交流。

“就是這么回事，我覺得行嗎？”

“這不太好吧，我現在也很難再找到別的工作了。”她似乎想要讓我取消這份工作。

林蕭然：“嗯，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總之也是不行唄。”

栞奈：“嗯，我也不同意，我不想失去這個工作。”我不想失去這次工作。

“嗯，這就難辦了…”

大姐姐思考了一會兒，然后說道。

“好吧，那就兩個一起吧。”

栞奈：“兩個人？”

“對呀，不過事先說好，總的實心不變，也就是一人一半。”大姐姐跟我說著。

“這有點，嗯……”我有些為難。

高額的報酬和住在這里就行的工作內容，這些確實很吸引我，但報酬忽然變成一半了，我還是要考慮一下。

旁邊這個男的也露出了和我一樣猶豫的表情。

“不同意可以不干咯，反正我這邊只需要一個人。”大姐姐還是想讓我們這邊離開一個人。

林蕭然：“我知道了…”我決定了。

栞奈：“沒辦法，那就這樣吧。”我決定了。

兩個人…一起。

“好咯，兩個人都能接受就好。”

就這樣一份工作變成了我們兩個人的工作，不過，這是個只要在這里就可以得奇怪工作。

………

………

“他胸前口袋的筆閃耀著光芒……”